鬼子隊伍怎麽忽然向這裏衝過來？方江不得其解，但此處山勢平緩，騎兵速度極快，轉眼即至，而且歡樂穀是個盆地，在戰略上乃是死地，極不利防守，若受包圍，必被全殲。這些叫花子眼看處於危急之中。

    丁義和牛娃子都把手槍拔出來，看著方江。

    乞丐們這時發現鬼子兵，頓時炸了營，亂喊亂叫，東跑西竄，馮二狗捂著腦袋，斜刺裏跑出來，也不辨辨方向，象個沒頭蒼蠅似的狂奔，突然“叭叭”兩聲槍響，騎在馬上的鬼子兵開槍了，馮二狗“媽呀”一聲，一個骨碌翻倒在地，他本來光著膀子，肩膀上被子彈擊中，立刻血染上身。

    這一下，群丐更亂，這些人本就是烏合之眾，毫無訓練與軍事技能，這時樹林裏隻聽一片忙亂的呼喊聲，四散奔逃。姓夏的乞丐縱身跳上樹林邊的巨石，“兄弟們，別亂，向西撤，別亂，他媽的……咦？你們是誰？”

    他發現了巨石上的方江他們三個人。

    方江沒有理會夏乞丐，他兩眼緊緊盯著衝過來的鬼子兵，此時已經可以斷定，鬼子並非演習，分明就是針對歡樂穀裏集會的乞丐們而來，馬上的鬼子騎兵手持短柄馬槍，正在向這片盆地瞄準，可能是覺得沒有威脅，這些騎兵耀武揚威，在馬上大揚著身子，連基本的隱蔽動作都不做，馬蹄聲踏著山石，如敲戰鼓，聲勢駭人，再靠近一些，他們就要亂槍齊發了。

    “準備，瞄準前麵的騎兵，聽我的命令，開槍。”方江沉穩地下達命令。

    “叭叭叭，”三支短槍發出短促的齊射，衝在前麵的一個鬼子騎兵翻身落馬。其餘的騎兵乍遇阻擊，都愣了一下，衝鋒之勢猛地一緩。

    “叭叭叭，”方江等人的第二個排槍又射出了，馬上的鬼子兵這時有了準備，都伏在馬鞍上，但一匹馬被子彈擊中了，嘶鳴著翻身摔倒，同時絆倒了旁邊的正奔跑的馬匹，騎兵的衝鋒隊形頓時一亂。

    “叭叭叭，”鬼子向這邊射擊了，子彈打在巨石上，石屑紛飛。忽然牛娃子旁邊多了一個人，原來是小泥猴，這小乞丐手裏端著一支打獵用的老火槍，瞪大著眼睛，朝前麵的鬼子騎後瞄準，牛娃子趕緊把他的頭往下一按，“趴下，危險。”

    “知道，”小泥猴衝著牛娃子嘻嘻一笑，學著牛娃子的模樣，伏在石頭上，把粗管老火槍架起來，“嗵”一聲悶響，火槍口冒出一股紅光，一片黑色煙霧閃過，散亂的槍砂呈扇麵形狀噴射出去。

    “先生，你們是誰？”夏乞丐喊道。

    “你快組織大家撤退，”方江向他喊道：“不許亂跑。”

    夏乞丐轉身跳下巨石，瞪起眼睛吼道：“跟我來，向西撤，誰敢再亂跑，砍他狗日的腦袋，你奶奶的，說你呢，快點。”

    小泥猴的老火槍射程極近，沒打著騎兵，但卻頗有聲勢，鬼子騎兵大概沒明白這是什麽“先進武器”，猶豫了一下，衝鋒隊形往兩下一分，意圖避開正麵開闊地，向兩側迂回包抄。這倒給盆地裏的乞丐們爭得了逃跑的時間，老夏連聲怒吼，指揮著眾人嘰哩骨碌地奔出盆地，向西麵的山裏撤退。

    方江和牛娃子、丁義又打出一排子彈，方江命令道：“撤。”

    丁義一把抓起小泥猴，幾個人跳下巨石，跟在群丐的後麵，向西奔去。老夏拿了根木棍，跑在方江的旁邊，方江邊跑邊說：“你安排人照顧年老受傷的。”

    “妥了，”老夏說：“佟爺有老鐵扶著呢。”

    這些乞丐奔跑起來，速度倒也不慢，山勢起伏，騎兵遇到溝坎，反倒沒有優勢，追腚槍還在不斷地射過來，方江等三人不時回身阻擊兩槍，使追兵不敢過於猛衝。

    躍過一道山溝，後麵的敵兵慢慢甩脫了，槍聲也逐漸停息下來。

    小泥猴扛著老火槍，跑在牛娃子的旁邊，這小家夥雖然瘦小，跑起路來卻是風快，他摸摸牛娃子手裏鋥亮的曲尺手槍，羨慕地說：“這家夥可真棒，嘿，老弟，咱們倆換換怎麽樣？”

    “去去去，”牛娃子瞪了他一眼，“喂，你跟誰叫老弟呢？沒有半根蘿卜高。”

    大家都跑得通身是汗，在一處石崖下邊停下來，都呼呼喘氣。老鐵愣頭愣腦地抓住丁義的肩膀，“大哥，你們是不是新四軍？還是別的隊伍？我加入你們，行嗎？”

    丁義瞅瞅方江，笑而不答。方江四下打量了一番，乞丐們有些跑散了，有些聚集在石崖下一邊咒罵著鬼子，一邊休息擦汗，那個穿紅衣服的董太太，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方江把姓夏的乞丐叫到一旁，“兄弟，眼下並不安全，應該組織大家疏散，避開鬼子的鋒芒。”

    “您放心，”老夏點點頭，“打仗我們外行，若說腳底板兒抹油，我們都是行家。老兄，請問你們是哪個軍頭兒的隊伍？”

    方江直視著老夏熱切的眼神，毫不猶豫地說：“我們才是正牌的國軍。”

    此話一出，四周響起一片歡呼聲，好幾個乞丐，都興奮地圍攏過來，連上了年紀的佟爺，也在別人的攙扶下，氣喘籲籲地走過來，粗壯漢子老鐵猛跨一大步，撲到方江身邊，象江湖好漢行大禮那樣，單腿跪地，兩手一拱，“大哥，收下我。”

    方江笑著將老鐵扶起來，“別這樣，有話好商量。大家剛才共議投奔抗日隊伍，我們都聽見了，兄弟非常感動。眼下鬼子橫行霸道，咱們老百姓想保條性命，都異常困難……”

    “可不是嘛，”佟爺顫顫微微地接過話頭說：“就連咱們要飯的，都整天提心吊膽，不定哪天，就變成鬼子的槍下鬼。”

    “國家危難，必定全民都遭塗炭，要飯花子又豈能獨免？”方江扶著佟爺坐在一塊石頭上，“所以說，對於各位投奔國軍的行動，兄弟萬分支持，我在這裏說句負責任的話，既然大家有誌投軍，我們誠摯歡迎。”

    “好，”老鐵一拍胸脯，“我也說句負責任的話，殺日本鬼子，咱們保證不含糊。”

    “不過，此事須從長計議，這裏不是說話之地，咱們先行撤退，等到了安全場所，慢慢商量。老夏，咱們邊走邊說。”

    “好。”

    丁義在人群裏找到遊老三，“老弟，我問你個事。”

    遊老三收起臉上的嘻笑，笨手笨腳地敬了個禮，腳後跟一磕，揚起光頭回答，“是，長官。”

    旁邊的乞丐們都被他逗樂了，遊老三一瞪眼，“別鬧，現在咱們是國軍了，得講個規矩。一群土包子，什麽也不懂。”

    丁義也笑，他將遊老三敬禮的手拿下來，“你拉倒吧，我問你，那天晚上，在一個大車店裏，有一輛鬼子的汽車，偷汽車的是不是你們？那個站在房頂上撒魚網的人，就是你吧？”

    “正是我，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