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中國醫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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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怦怦,怦,”外麵的槍聲,似乎越來越近了。老夏不放心,轉身走出屋外,牛娃子跑過來,臉上現出憂慮的神色,“老夏,敵人好象在展開扇子麵搜索,這裏位置不隱蔽,呆會,很可能就會搜到這裏來。”

    “嗯,”老夏站在高處,向遠處觀望一番,又返回屋裏。

    苗醫生彎著腰,正在緊張地進行手術,他拿著雪亮的手術刀,慢慢去切割方江傷口處的皮肉,旁邊好幾個漢子,都屏氣凝神,瞪大了眼睛。老夏靜靜地站在眾人身後,一動不動。

    空氣裏散著一股血腥味。苗醫生的兩手,都被鮮血染得通紅。他用亮晶晶的手術鋼鉗探入黑洞洞的傷口,用力去夾,方江的身子猛地一陣蠕動,周圍的人們,都跟著瞪眼咬牙。

    一顆長長的滴著血的彈丸,被鉗子給夾了出來。

    血,仍然在往外滲,苗醫生迅速地止血,縫合傷口,臉上毫無表情。老鐵實在忍不住了,脹紅著臉,怯生生地問:“醫生,怎……怎麽樣?”

    “難說,”苗醫生神情嚴肅,“他失血過多,子彈傷及了肺葉,咱們這兒又沒有特效藥,隻能看他的自身抵抗力了。”

    門口竄進一個人影來,卻是小泥猴兒,老夏瞪了他一眼,“你輕點。”小泥猴被汗水泥汙弄得髒兮兮的臉上,現著驚慌神色,“老夏,鬼子漢奸們的隊伍接近了,連刺刀上挑的太陽旗都看得見了。”

    眾人心裏都心急如焚,此時,苗醫生的手上,仍在不停地做著縫合動作,誰也沒有說話。老夏皺著眉頭,抬頭往屋外轉了一趟,馬上又走了進來,對苗醫生說:“不行了,醫生,必須馬上走,鬼子眼看就到了。”

    “好,”苗醫生手上動作不停,對妻子說道:“阿婉,把消炎繃帶拿上。”又轉身對老夏等人說:“你們兩個抬著擔架,你,端著熱水,你,提著我的藥箱,你,扶著他的身體,不許晃動,聽見了嗎?不許晃動。”

    “苗醫生,謝謝你。”老夏瞪大著眼睛,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他咬了咬牙,伸手抬起擔架。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抬著擔架,從屋裏走出來。苗醫生走在擔架旁邊,一邊跟著走,一邊用手繼續縫合傷口,丁義等人緊緊擁著這隻移動的“手術台”,從屋裏走出來,走上房後的坡路。這時候,聽到“叭,叭,”零亂的槍聲,已經響到坡下了。

    “進青紗帳,”老夏看了看四周的地勢,一邊抬著擔架,一邊下著命令。一行人匆匆拐了個彎,奔向坡下的農田。苗醫生一邊移動著腳步,一邊手上動作不停,他嘴裏輕輕念叨著,“好,輕一點,轉彎慢點,好,放平放平,很好,扶住他。”

    “牛娃子,”老夏扭過頭來,“你去那邊山坡上,如果鬼子發現我們,你負責把敵人引開。”

    “是。”牛娃子匆匆跑開了。

    “好樣的。”苗醫生嘴裏讚歎了一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稱讚誰。一行人迅速抬著擔架進入青紗帳裏。苗醫生伏下身子,用嘴叼住方江傷口處的細繩,兩手迅速擺弄幾下,抬起身來,繼續讚歎,“好漢子,真是銅筋鐵骨。你醒了嗎?很好。疼了吧,疼了可以喊,沒關係。”

    方江這時候微微睜開了眼睛,眼珠轉了轉,看了看四周的人,臉上露出一絲痙攣般的微笑,又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苗醫生的嘴角,染滿鮮血。他歪頭吐了吐,繼續輕輕念叨著:“好,馬上就好,這麽剛強的漢子,一聲不吭,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這台移動著的手術,隱入無邊的綠色原野裏。

    四周的槍聲,忽遠忽近,零零星星地響著,苗醫生終於完成了縫合,他接過妻子手裏的棉球,擦拭著傷口周圍的血漬,鬆了口氣,腦門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妻子阿婉掏出手絹給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和嘴角上的鮮血,擔心地說:“你堅持得住嗎?是不是胃痛又犯了?”

    苗醫生搖了搖頭,製止了她的話,喘了兩口氣,扶著妻子的肩膀,休息了片刻,繼續打起精神處理方江的傷口。小小的擔架,沿著青紗帳裏的曲折小路,緩慢而平穩地前行。

    “怦,怦怦怦,”遠處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

    苗醫生忽然抬頭問道:“咱們這是往哪兒走?”

    “老家,”老夏在前麵抬著擔架答道:“我們有個安全的地方。馬上就到。”他嘴裏微微喘著氣,向前了望,前麵不遠,便是袁將軍廟了。

    苗醫生扶著方江的身子,和眾人一起,穿出青紗帳,進入破舊的小廟裏。大家七手八腳,在正殿裏打掃出一塊幹淨的地方,把方江抬下“手術床”,苗醫生不住叮囑,“慢來,慢點,注意腰,托住他,等一下,我把繃帶給他紮上,好,放,慢慢放。”

    方江平躺在床上了。他又慢慢睜開眼睛,向四周看了看,把目光盯在苗醫生身上,嘴角輕輕往上提了提,微笑了一下,向他點點頭。苗醫生也衝方江笑著點點頭。

    大家都累到了極點,一個個坐在地上呼呼喘氣。苗醫生也捂著胃部坐下來,喘了一陣氣,向著老夏說:“還得辛苦你們一趟,得馬上去買藥,他的傷口要是發炎潰爛,就有生命危險……”

    “沒問題,我去,”“我去,”好幾個人,同時站起來。

    苗醫生怔了一下,臉上浮現出笑意,“好,都是血性漢子,我向你們致敬。”

    “醫生,我們應該向你致敬。今天這麽危險,幸虧遇到你這麽一位好醫生。”

    “說得不對,”苗醫生笑著搖了搖頭,“沒錯,今天確實非常危險,我也從來沒做過青紗帳裏的手術,更沒經曆過邊跑路邊做手術。但我覺得很驕傲,我是在給一個同日本鬼子搏命的抗日勇士在做手術。要說危險,有日本鬼子在,哪裏不危險?哪天不危險?我是醫生,但準確地說,我是一個中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