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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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千刀的劉二狗!害我如此田地...”李花單獨躺在一間女牢裏稀稀拉拉的稻草上,嘴裏不斷地啐罵著。

    “敢問這位夫人,你是犯了什麽事進來呀?”對麵的牢房裏有人問道,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呸!能有什麽大事?不就撿了個娃,看著細皮嫩肉能賣幾個錢,沒想到羊肉沒吃著,倒惹了一身腥。”能進牢房的還能是什麽好貨色?何況如今都這般田地了。李花也不掩著,忿忿地答道。

    東離國對私下販賣孩童的刑罰並不像明月國與普照國那般嚴厲,她早已查了個清楚。在東離國犯了這事,有銀子疏通的話最多也就關上個三五年就能刑滿釋放。在明月國時,與她一同犯了拐賣人口罪的幾個婆子,進了牢裏不到三天,查明了真相便一律處以磔刑。若不是她以身色誘那覬覦她許久的衙差,得以巧計脫身逃了出來,如今恐怕也早是身首異處了。

    這東離國表麵光鮮,實際內裏腐朽不堪。皇帝又被奸妃所惑,終日沉溺後宮不問政事,下麵的官員更是一個比一個昏庸無能。假以時日,她再向這牢頭拋拋媚眼向衙差們露露香肩,以她的這姣好身段,別說三五年,不用三個月她興許就能從這晦氣的地方出去。

    李花思及此,理了理因被砸了雞蛋,蛋液粘連而亂糟糟結成一團的頭發,臉上顯出幾分媚色來。

    “賣孩子這等缺德事你也幹?那是哪裏撿來的孩子呀?”那聲音又問道。

    牢裏的生活確實乏味無趣,正憋屈得慌的李花見對方閑聊興趣正濃,也不設防。便將路過東子林,那遍地都是怎樣的死屍,那孩子如何啼哭,她如何從那馬車上的機關找出孩子來,又從孩子身上拿走了什麽樣的物件...

    一一道來。那人似乎對孩子身上的東西很是好奇,問了好些個細節,還問了那孩子如今在何方。

    “被一個蒙著麵紗的女子抱走了。呸!”又啐一口道:“劉二狗這殺千刀的,說什麽孩子是那女子所生的,硬生生從我手上奪走了那孩子。那孩子長得如此的好,可是值五十兩銀子的啊!劉二狗與那女子給我下了這套,我便是做鬼也不放過他。”末了,又替自己辯解起來:“再說了,這又如何算得上缺德?要不是我撿走了他,說不得他的仇家還要回頭搜查一番呢。如此說來,我倒是救了他的性命。”

    “這位夫人所言甚是。”對麵牢房裏的姑娘從陰暗的角落處走了出來,對著她微地欠身:“小女子謝夫人出手相救。”

    李花一頭霧水,自己從未救過任何人,害過的人倒是不少。又喜上眉梢:“我救過你麽?那你現如今是來報恩的麽?”

    “是的。我是來報恩的。”那女子道,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輕鬆一揮,牢門上的鎖鏈便切口整齊地掉落地下。她徐徐地走至對麵的牢房,也把李花牢門的鎖鏈切斷。在李花驚喜的笑裏,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對著她那潔白纖細的脖子輕輕一劃,李花便倒了下去。

    那女子蹲下來看著麵容痛苦得扭曲的李花,臉上一片感激:“夫人確實有幾分姿色。幸好救了那孩子,才能全屍上路呢。這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血噴湧而出,李花依舊躺在那稀稀拉拉的稻草上,身子不斷地抽搐著。

    “對了,夫人不是說做鬼也不放過劉二狗嗎?二狗兄弟已經在路上等著你,你不會孤單一人的。”有人做伴,那可不止修了一世,前前世的福份都加上了呢。

    女子語氣難掩羨慕地徐步離去,沿路歪歪斜斜倒著不少獄卒。李花意識逐漸模糊,但還能清晰地聽見那女子的歎息在死一般寂靜的牢裏細細地回蕩——

    “還以為會有些悔改之意呢...”

    ...

    她一闖進房裏,池淨就醒了。握緊棉被下的匕首,池淨望著眼前的不速之客。隻一眼,她便知道來者的身份。

    “姑娘,冒昧前來打擾。”眼前的女子約莫十四五歲,一副仙姿佚貌。身材嬌柔細長,看起來弱不禁風,讓人聯想到春天裏枝頭上經不起折騰的嬌嫩小花。

    但能無聲無息地進入有聶意寒守著的無華院,還能不動聲色準確地摸到她這裏,池淨知道她絕不會如外表一般柔弱可欺。

    那女子見池淨依然不言不語,不想浪費時間。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姑娘,你與那房裏的孩子是什麽關係?”

    原來是為孩子而來,池淨這才發現怪不得自己覺得這姑娘眉宇間有些熟悉,想來是那孩子的家人尋來了罷。方才開口道:“非親非故。”

    “那為何我在外頭聽說,這是你與那劉姓痞子的骨肉?”那女子神情略為天真,仿佛真是因為好奇而上門詢問的。

    倒也是個戲精。不過有人上門認領,池淨也不跟她虛與委蛇。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是那山狼寨的人?這孩子,真是你們寨子裏的小少爺?”

    這下輪到那姑娘詫異了。“姑娘如何得知?”

    “我怎麽確定孩子是你家的?可有證據?有的話,我便交還與你。”池淨沒有回答,反而如此問道。

    那姑娘為難地一滯,思索一下便道:“孩子身上的玉佩等物已經讓那李花搜刮走,但他被抱走時應該是穿著金絲棉裁製成的小衣。孩子的耳朵下還有一點紅色的印記,不甚清晰。”

    池淨點頭,喚道:“玉瓶,把孩子抱出來罷。”

    ...

    玉瓶與孩子宿在耳房,池淨房裏傳來的一字不漏她皆聽見。當她抱著孩子從耳房裏走出,看著那與懷裏孩子有幾分相同眉眼的姑娘,心下難過,莫名生出些不情願來。

    她踱步來到那姑娘跟前,細細囑咐道:“孩子昨晚反複地燒了一整夜,天亮了才退了燒。待他醒來,若一時沒有辦法喂奶,你且喂他些菜粥,粥裏撒些薄鹽,要清淡為主。”眼裏淨是不舍。

    如此這般,那女子哪還有半分質疑?不必再試探,看來這才是救了她侄兒的正主,說什麽與劉二狗的骨肉,恐怕也是為從人販子手裏奪人的權宜之計。這小小的嬰兒總算抱回懷裏,女子的眼圈發紅。

    “小女子黎稚雨,多謝二位姑娘救了我的侄兒黎宇行。”說著又從袖裏拿出一刻著一頭狼的灰色玉符:“此乃山狼寨信物,來日姑娘若有要相助的地方,且帶著這狼符到山狼寨,我們必合寨上下之力為姑娘達成一個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