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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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求求你快走吧。”池淨幹脆懶洋洋地趴在馬背上,她真的找不到詞語形容這匹老馬了。

    一步三回頭…

    走了半個時辰,野鶴還沒走出牛家村,它像在重遊故地,兜兜轉轉,就是不願意走向村口。

    真的好想哭啊。

    “我到底招誰惹誰了,買了你這麽匹慈悲為懷的老馬。”

    “…冰雪遮蓋著伏爾加河…冰河上跑著三套車…”

    “…小夥子你為什麽憂愁,為什麽低著你的頭…”

    “…可恨那財主要把它買了去…啊喲我受不了了,快來個財主把你買了去吧…”

    什麽擔憂什麽赴死什麽哀愁,被野鶴鬧這麽一出,全煙消雲散了。她此時隻想離開牛家村…

    她到底為什麽不選擇坐馬車啊。

    “李大夫,快,這邊…”

    前方走來一名濃眉大眼身材魁梧的漢子,走路像要掀起一陣風,帶著一位精神矍鑠背著藥箱的大夫神情焦急地從路的另一旁走過。

    池淨能感覺到野鶴連呼吸都放慢了。野鶴這是遇上熟人了?

    這馬真的成精了成精了成精了啊…

    那漢子並沒有注意到她與它,他心急如焚,領著那大夫,歸心似箭。

    池淨心裏無故地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此時的自己像一個棒打鴛鴦的壞女人…

    而這對苦命的鴛鴦,就是野鶴和那名受傷的女子,也或許是野鶴和牛家村,更有可能是野鶴和那名漢子…

    她試圖掉轉馬頭,追上那名濃眉大漢,問清楚他是不是認識這匹馬——可是野鶴巋然不動,隻是低垂著的馬頭散發著被遺棄般的蕭索蒼涼,猶如一名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麵對著死去的戰士們屍體,默默地啃著自己悲傷的沙場老將。

    “好吧,我不催你了,你有四條腿,你是大爺。”池淨發誓,自己沒有,也不可能從一匹馬眼裏看到淚花。

    話語剛歇,野鶴甩了甩頭,馬腳一蹬,揚長而去。

    …

    “李大夫來了!”

    牛軻廉在門外喊了一聲,一如既往地沒有進門。屋子裏頭的心嵐應了一聲,掀開屋子的布簾,迎了出來。

    “牛哥,李大夫。”心嵐側了側身子,讓李大夫進屋子裏來。她正要放下簾子,遲疑片刻,又掀開問道:“牛哥,你這次…還是不進來?”

    “男女有別…我又不是大夫,別管我了,你快去看看大夫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吧!”他搓了搓手,濃眉下的大眼滿是擔憂,但他依舊克製住自己,沒有邁出逾矩的那一步。

    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女子的閨房,怎能讓外男隨意踏入?若傳出去,冰慧清譽就毀了,那她在牛家村還怎麽抬起頭來,以後還怎麽嫁人?

    “哎。”牛哥並不是榆木疙瘩,相反,他就是太體貼,太為別人著想了。心嵐搖了搖頭又歎了歎氣,終於放下簾子,走進裏屋。

    若不是冰慧福大命大,剛好有人路過救了她,如果抬回來的是冰慧的…牛哥還會像現下這般把男女有別掛在嘴邊嗎?

    …

    冰慧的傷很嚴重,她跌落的應該是專門捕捉大型野獸比如老虎一類的陷阱,在獸夾咬住她的腿的那一刻就已經把她的小腿骨夾斷了。按理說這麽嚴重,流了那麽久的血,又沒有及時得到救治,冰慧如今應該已經是冰冷的屍體一具了。

    李大夫幫她固定好斷腿之後,又留下一些內服與一些外敷的藥,囑咐每三天換一次藥之後,便嘖嘖稱奇地離開了。

    他從沒見過誰流血流了那麽多,還能繼續活下來的。

    一直守候在門外的牛軻廉聞言,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他不管過程如何蹊蹺,隻要冰慧安然無恙就好了!

    謝天謝地!

    付清了診金,他又給心嵐遞過去幾顆碎銀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心嵐妹子,這些…給冰慧買些雞補補身子…”

    “好的,牛哥。”牛家村雖然都是姓牛的人家居多,但能被村民們統一尊稱為牛哥的,隻有牛軻廉大哥一人。

    心嵐接過碎銀子,忍不住還是再次碎碎念起來。

    “牛哥,你不要怪我囉嗦,冰慧對你有情,你對冰慧有義,你怎麽就…”

    “心嵐妹子!說什麽呢!”牛軻廉不安地打斷道。“我隻是把冰慧當成我的妹妹一樣,絕無非分之想的!這話以後不要亂說了,傳出去了,以後冰慧還怎麽嫁人!”

    心嵐大翻白眼,牛家村那麽多姓牛的人,牛哥是最倔的一個!

    “牛哥你…好吧,我不說這個,你把全部的銀子都給冰慧了,那你吃什麽喝什麽?”

    還說什麽隻是妹子,就算是親哥哥,也不見得會把自己全部的銀子留給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我明天去山裏打獵,獵些兔子野豬什麽的,到城裏去還能換幾個錢,這些你拿著,拿著…我,我先走了!”牛軻廉說著,把銀子往心嵐手裏一塞,就趕忙離開了。

    他怕他再不離開,腳步就會不聽使喚地往冰慧的屋子裏跑去…

    被獸夾夾斷了腿…那得有多疼啊!

    …

    腳步越放越慢,牛軻廉已經離開了冰慧的屋子很遠。

    並不打算等到明天,他腳跟一轉,往山上走去。他在山腳有一處小草屋,可以在草屋守著等天放亮他就獵兔子野豬,多打些動物,就能多換些錢給冰慧治腳。

    斷腳如果沒有好好護理,很容易落下後遺症,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瘸子…

    他不會允許她變成瘸子的。

    牛軻廉心事重重地往前走著,很快走到了方才請李大夫來的時候走的那條捷徑。

    腳步一頓,他站在原地,放任心裏的那絲悲痛慢慢擴大。

    方才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他還是認出來了——有些東西深刻得像已經刻到了骨頭裏,是永遠也無法忘懷的。

    方才,也是在這條路上。因為心裏掛念冰慧,所以他沒有停下來,或許說,他害怕停下來。

    與他擦肩而過的,有一位蒙著臉的姑娘。那姑娘身下的馬…

    是羌笛——他的羌笛啊!

    牛軻廉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來。

    他像是在笑,但更像是在哭。

    那場戰事以後,他便將羌笛賣掉了,賣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因為他每次看到它,就會想起那些在那場戰事裏喪命的兄弟們…

    那場…全軍覆滅的戰事…

    羌笛,那馬背上的姑娘是你的新主人吧?她待你可好?

    淚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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