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在東離軍那裏受的氣，總算狠狠地發泄了出來。

    無華軍反敗為勝，長驅直入，打得東離軍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勝利的喜悅一掃近日來士氣的低迷，每個士兵臉上都是張揚的揚眉吐氣。他們不但攻下了對方一座城池，再加上東離軍撤得倉促，他們又收獲了三座糧倉…

    當晚萬晟便下令，全員加雞腿！

    隻是，為什麽下令加雞腿的明明是他，他的軍中人人掛在嘴邊的，感恩戴德的對象，仍是池淨？

    尤其聽著那一撥又一撥的士兵巡邏經過，談的都是今日池淨所帶來的奇跡。

    萬晟聽著那些稱讚，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

    這些日子以來，他對池淨的好感似乎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消失，任何人提起池淨，他聽在耳裏滿心隻剩下不舒坦。

    池淨依然每日在他麵前晃悠，笑容也從未變過，往日欣賞她性子爽朗又坦率的萬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連她的笑容都頓覺刺眼。

    明明他得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可是他一天天地看著她笑，卻覺得他失去的東西更多。

    這種矛盾讓他浮躁，更讓他不斷懷疑自己——他當初留下池淨，到底是不是個錯誤？

    “哎，你聽說了嗎？原來山狼寨的人曾受了池姑娘的大恩，因此這次才主動前來助我們退敵，報恩！”巡邏兵甲道。

    “我就知道，有池姑娘在，我們不會全軍覆滅！畢竟，她是無華老人的弟子啊！”巡邏兵乙道，臉上的感激不容錯辯。

    “對，我們是無華軍，無華老人怎麽可能放任我們不管！我們是順應天命的軍隊！”巡邏兵丙也附和道，深深為自己是無華軍的一員而驕傲。

    “不止這個…”巡邏兵丁左右瞧了瞧，放低了聲音，“就算有山狼寨的人相助，也不過能抵禦東離軍一時半會罷了。按我說，最大的功勞還是後麵的那個長得跟怪物一樣的小妖…小公子。”

    他是想說小妖吧，一定是的吧？巡邏兵甲看了巡邏兵丁一眼，在心裏鄙視著。

    “那小…公子確實出現得及時。”巡邏兵乙接話道，哭喪著臉，“我今日幫他傳話，嚇得我夠嗆！”

    “什麽？你見了那藍眼小…小公子？”巡邏兵丙語氣激動，刹那便亢奮起來。

    他是想說藍眼小妖吧？一定是的吧？巡邏兵甲也看了巡邏兵丙一眼，繼續腹誹著。

    “那當然，我可是跟那藍眼小公子接觸最多的…第二人。”第一人就是池姑娘了。

    沒錯，巡邏兵乙正是今日被藍以墨選中的傳話小兵。此時的他抬頭挺胸，為自己見到了如此奇人而榮耀，臉泛得意而自覺高人一等，哪裏還有初見藍以墨那時的半分驚懼？

    “哎，那你快說說，那小藍人長什麽樣？真的有青麵獠牙嗎？”巡邏兵丙的八卦之心燃燒烈焰簡直衝天般高漲，一屁股將巡邏兵甲擠走。

    小藍人…這起外號的速度真快——怎麽不叫小公子了？巡邏兵甲翻了個白眼，耳朵卻同樣豎了起來。

    …

    巡邏兵乙花了一炷香的時間，先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那神奇的藍眼睛少年如何從天而降，又如何隨手一指便定住了他，接下來又是怎樣三顧池姑娘的營帳，最終求得池姑娘點頭見上一麵。

    若不是小藍人出手，恐怕他們今日是真的要一個個被人切白菜般，人頭紛紛落地。

    而小藍人是為池姑娘而來，聽命於池姑娘，所以歸咎到底——還是池姑娘的功勞。

    …

    他停下來的時候，其他三人都聽得如癡如醉。

    巡邏兵甲感歎道:“池姑娘身邊淨圍繞著奇人能手。”

    巡邏兵乙同樣感慨萬千:“誰說不是呢？先不說今日的小藍人，再說聶將軍，何將軍，楚將軍，牛將軍…”

    哪個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尤其是力大無窮的牛將軍。

    “還有小魚姑娘！”巡邏兵丙追加道。

    “就連玉瓶姑娘的手藝也令人終身難忘…”巡邏兵丁咽了咽口水，想起某日突然出現在飯桶裏的蠶豆臘鴨飯。

    他想起那日夕陽下幸福的奔跑，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總之，有池姑娘在，我預感，這場戰很快就會打贏，很快就能回家了！”

    最後，幾人又嬉笑著走到別處巡邏。

    幾人走後，營帳裏走出滿臉陰霾的萬晟。越發昏暗的晚霞照映下，他雖麵無表情，身上散發的寒意，卻令人沒由來的膽戰心驚。

    …

    “不好了，池姑娘！”

    一個小兵在池淨營帳外低聲地輕喚，神情焦急，又怕太多人注意這邊。

    “怎麽了？”聽力良好的池淨掀簾而出，那從容不迫的態度，雖然僅不多不少的三個字，也奇異般地令那小兵沉著下來。

    他呼了口氣，“二毛，二毛讓我來求救…”

    “求救？二毛怎麽了？”池淨輕輕皺眉。

    二毛最近廚藝有著質的飛躍，她前兩天還讚不絕口呢。畢竟，能做出康師傅方便麵一樣味道的目前她挖掘到的隻有二毛啊，就連玉瓶都差點火候。

    二毛可不能出事。

    “少主…少主說要追究下毒的人…而火頭軍那邊要負最大的責任，所以，所以…”小兵心裏堵得慌，不知該怎麽說下去。

    “所以怎麽了？要挨板子嗎？”池淨道，挨板子的話應該問題不大。

    其實被人往飯菜裏投毒這種事真的是防不勝防。

    日前，她知道虛通詭計多端，肯定會使一些下流手段讓無華軍輸，所以她已經事先吩咐下去，讓火頭軍多些戒備，並給他們準備了銀針，讓他們隨時防毒。

    這事萬晟也是知道的啊，當時征求他的意見，他還誇自己設想周到呢！

    然而，如今對方下的是蠱而不是毒，區區銀針根本測不出蠱來。

    所以火頭軍如果有錯，那就是錯在沒有全天地守著飯菜，讓人有可乘之機吧…

    受點懲罰，就當肉疼買教訓了。

    “不，不是的。”有那麽簡單，二毛何必讓他前來求救？小兵苦笑，“少主要追究責任，要他們的命啊！”

    “什麽？”池淨一驚，不會吧？他們罪不至死啊！

    “是真的，池姑娘。二毛被帶走前本來讓我去找大毛，但我找到大毛後，大毛讓我來找你，他去找少主要說法去了…”

    池淨咬了咬唇，突然想起大毛二毛的身份來。

    大毛和二毛是俘虜投誠，原為巴家軍士兵。大毛冒然出頭，肯定會被萬晟一起抓起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將二毛安排到火頭軍，也是充分表達了自己的信任。當初留這兩個小兵下來本是一番好意，沒想到到頭來反而會害了他們。

    他們的處境本就尷尬，現在被當成內鬼抓起來，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他們在哪？帶我去！”池淨道。

    池淨趕到的時候，火頭軍數人皆全數被綁起來，跪在地上，等待萬晟的審判。

    “我知道你們其中必定有人是無辜的。”萬晟在這些人麵前踱步，用惋惜的語氣道。

    “可是我寧殺錯一千，不能放過一人。若今日心軟放過了你們，也就等於放過了內鬼，後患無窮。”

    “那日，眾將士們中毒後便手無縛雞之力，隻能任人宰殺，你們也是有目共睹。”

    “你們不要怪我…我會妥善安排你們的家人…”

    “呸！假惺惺！”果然不出池淨所料，大毛也被一同以內鬼的罪名綁起來了。

    隻是忿忿不平的唯有他一人，其他人都耷拉著腦袋等待死亡——他們都認為自己有錯，差點害得全軍覆沒。

    “我現在懷疑，最大的內鬼就是你！”萬晟冷笑，“那就從你開始吧。來人！給我砍下他的腦袋！”

    劊子手是臨時委任弓弩軍裏體格最壯碩的傻大個，他粗壯的手臂臂圍幾乎是在場多數漢子的兩倍或三倍。

    傻大個“嘿嘿”一笑，舉起大刀就往大毛脖子砍去。

    “刀下留人！”千鈞一發之際，池淨很老套地突然衝出來大喊。

    …

    電視劇看多了，有些老梗就算很悲慘，也會讓人忍不住發笑。

    比如有大臣對君王常用的一句台詞是:“老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每次看到說這句話的人，池淨總是嗤之以鼻。

    她要是皇帝，她就果斷醜拒:“不當講，退朝。”

    到時候大臣的臉部表情一定很精彩。

    又或者最經典的橋段，有被冤枉的忠臣要被砍頭了，忠臣的下屬們四處奔走尋找證據，最後皇帝的心終於被證（mei）據（se）動搖，於是下令收回成命。

    看到這樣的爛梗，池淨同樣冷笑。

    有朝一日若換了她寫劇本，她一定這樣寫——

    “刀下留人！”

    “哢嚓——”

    那情景，光想想就樂得不行啊。

    然而，此時此刻的她，終於體會了一把跟閻王爺比賽的感覺。

    她跑得氣喘籲籲，看著傻大個那把跟大毛的腦袋隻差一寸的有點生鏽的大刀，感覺自己有點想哭。

    這刀一刀下去砍不死人吧？目測得分好幾刀，大毛不被砍死也會被嚇死。

    傻大個是在聽到池淨的聲音才及時刹住手的，他揚起臉，有些癡傻的臉上帶著邀功與討好:“嘿，我留人了，我留人了，池姑娘！”

    萬晟不悅地瞪他一眼。

    這傻大個平日裏對自己是言聽計從，沒想到今日不顧他的命令，隻聽到了池淨的聲音便自動自發地停下了刀。

    如今這軍中，竟連傻子的心都向著她！

    萬晟眼神微動，恨不得奪過傻大個的刀，親自把那個巴家軍的俘虜的頭給砍下來！

    作為巴家軍的士兵，輕易臣服敵軍之下，他兄弟二人本就不合格。而作為無華軍的士兵，他們的身份尷尬，根本就融不進無華軍中來，更不合格。

    這兩兄弟就連雞肋都算不上。每日裏端上來的飯菜，萬晟都會糾結地重複想著，這飯菜會不會是那個叫二毛的人做的？

    他是不是已經連火頭軍的人都控製了？他會不會在裏麵下毒？他該不該吃？

    而把他調到火頭軍的池淨到底又存的什麽居心？

    這一切的一切，他都隱忍著，看在池淨帶他們一次又一次化解劫難的份上。

    可是天都在幫他，軍中士兵中毒了！他便有了借口處置大毛二毛這兩根如芒在背的廢物！

    他趁她不備先發製人，沒想到最後關頭她還是前來阻止了！這支軍隊到底是他萬晟的還是她池淨的？

    今日他倒要看看，她憑什麽不讓他殺！

    …

    “池姑娘！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二毛雙眼亮晶晶，連方才大毛被砍的時候陡然生出的緊張感都沒了，一顆心又放回了原處。

    他就知道池姑娘會及時趕來，他就知道！

    大毛翻了個白眼，不發一語，也沒有看池淨——天殺的，他剛剛差點嚇尿了。

    “少爺…”池淨勉強笑了笑。

    道理她都懂，也知道萬晟是想要殺雞儆猴，想要以此杜絕任何人勾結敵軍出賣無華軍的行為。

    可是二毛那傻愣傻愣的性格，說他勾結東離，她還真不信。說大毛可能還有兩分可能…

    可她要怎麽說服萬晟呢？畢竟萬晟占了有理的一方。

    艱難地舔了舔唇，池淨嚐試著說服他:“少爺，這樣做恐怕難免寒了其他戰士們的心…”

    “我若不殺他們，才真正寒了其他人的心。池淨，我是他們的統領，我要對所有人負責！”萬晟轉過臉去，沒有看她。

    “可是…這樣的話，以後誰還敢做火頭軍？”池淨道，隻負責做飯，都能招來殺身之禍，那誰還敢做？

    痛心的不是死，而是無辜地死在自己人手裏。

    “難道你讓我放過那個下毒的人嗎？你應該知道，下毒的人混在他們之中幾率相當大。”萬晟狠厲地道，怒瞪著為首的大毛。

    “不，當然也不能放過下毒之人。”池淨忙道，其實這件事也遲早要查清的，不過是提前了而已。

    “全殺了幹脆！”萬晟狠道。

    “少爺，若我找出下毒之人，是不是就能放過其他人？”池淨又道，心裏在思索著誰的嫌疑最大？

    平日裏會常往灶頭那邊跑的，除了玉瓶，小魚和她，也沒什麽人了。

    軍中將士眾多，哪怕隨意一人經過，將蠱下到湯裏，她查出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看來，她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巨坑啊。

    “哦？”萬晟這才正視起她來，“你有辦法找出下毒之人？”

    “我盡力而為。”池淨道，不敢保證。

    “十二個時辰。我給你十二個時辰，十二個時辰後若找不出下毒的人，這幾個人都得死。”萬晟說罷，甩袖而去。

    池淨留在原地苦笑。

    十二個時辰，也就是24小時，她隻有一天的時間。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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