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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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從正麵的,還是從背後偷襲的敵人,都沒什麽戰鬥力。

    即便敵人突然從背後出現,其實也沒有讓船上的防禦出現混亂,因為對方早就被發現了。這是一群漁船,從大海上繞道另一邊,從商船的南邊包抄,跟碼頭上來犯的敵人一南一北夾擊。

    可他們還在海上的時候,就已經被發現了,科林的雇傭兵注意力一直被正麵碼頭上的敵人吸引住,可哈拉爾一直布置著瞭望哨,他們早就發現了漁船並且示警。

    因此可以說,從海上來的敵人,一直都處於東方曙光號的監控之中。但這些人的突襲,還是讓人很緊張。因為大家擔心這是敵人的兩頭夾擊的戰術,剛才他們已經從北邊攻擊過一次了,現在又開始從南邊攻擊,如果他們同時攻擊呢?

    為了防止北方的敵人突然攻擊,雇傭兵們不得不有所分心,尤其是當大家發現北邊也有敵人出現之後,科林馬上下令一半士兵到北邊船舷防禦,盡管南邊的敵人正在進攻,可他還是讓北邊早做準備。或許是出於英國人的本性,他們總覺得來自大陸的敵人比來自海上的敵人危險。畢竟大海上的敵人總是有限的,而來自陸地的敵人卻可以源源不斷。科林根據自己的經驗,認為來自北邊的敵人依然是主攻的,來自海上的不過是佯攻。

    但是來自漁船那邊的攻擊卻顯得更為堅決,這更讓科林認為是佯攻。但突然調走一半的防禦兵力,怎麽說都是不妥的。結果突擊更堅決的漁民們有幾個成功闖到了船下,這種航海商船,往往有個大肚子,截麵成半圓形,尖尖的船底雖然坐在沙坑裏,可是船肚本身在底部就是向內彎曲的,結果這幾個漁民躲到這裏,別說擊中他們了,就是看都看不見。

    這時候大家又出現了另一個失誤,科林認為這幾個人即便到了船底也沒什麽威脅,因為這艘船高將近五十米,對方就是往上爬也沒那麽容易,更何況就幾個人他們未必敢爬上來,最大的可能是對方聚集足夠多的人後,才會向上攀爬,那時候隻需要注意他們仍上來的勾爪就足以打退他們。

    總之科林一直都輕視了這些敵人。

    戰鬥開始後,周琅本著一貫的作風,不影響科林指揮戰鬥,他隻是看著,實在覺得自己有合理建議的時候才會說,而到現在,他確實沒提出過什麽有價值的建議,因為他自己也沒經曆過這種事情,他沒有慌亂就已經是心理素質過硬了。

    很快北邊來犯的敵人被輕易打退了,科林依然沒有調動北邊的士兵,他認定北邊還會發起進攻。南邊此時的情況也已經好了很多,因為哈拉爾的十個水手頂了上去,加上士兵們漸漸補上了突然抽走戰後留下的空當,再次讓漁船上的敵人無法靠近。

    可就在這時候,突然他們發現船的南麵起火了,火焰順著船體向上攀爬,這時候大家才發現輕視這些敵人了,他們突入船底並不是為了等著夥伴一起攀船,他們從沒有進行跳幫戰的打算,他們一開始的打算就是衝到船底然後放火。

    南邊起火了,北邊的敵人隨時可能進行攻擊,此時怎麽辦?

    情況真的很緊急,周琅並不責怪科林的指揮,相反他此時無比懊惱自己的保守,因為科林建議過派士兵下船,是他拒絕了,他也將高大的船體看成一種優勢,卻忘記了這是木船,是怕火的,而中國人,不管是官方還是海盜,曆史上用來對付洋人堅固的大海船最常用的辦法都是火攻,比如明末鄭芝龍集團和荷蘭人爭奪東亞海權的料羅灣海戰,三國演義中曹操的連環戰船也是用火攻攻破的。

    可是周琅忽視了,他真的沒想到,因為他雖然不慌,可腦子並不清醒,根本無法高速思考。科林總體是一個陸軍軍官,對海戰沒有那麽清楚。哈拉爾的主要對手都是西方的海上勢力,不管是英國、荷蘭的海軍,還是沒有國籍的海盜,西方人很少使用火攻。尤其是對哈拉爾最長碰到的對手海盜來說,他們的目的是劫船掠貨,並不願意燒掉敵船。

    這個錯誤是如何犯的,此時已經不重要了,當發現著火後,幾人都知道他們失誤了,科林這個正規軍官都感到事態嚴重,馬上請周琅和哈拉爾碰頭。

    科林建議讓他的士兵下船,可是隻能派下去十個人,他很擔心敵人會從北邊突然攻來,希望哈拉爾的人加固北邊的防禦,他將從北邊抽調十個人下船,然後從北邊繞道南邊去清掃船底放火的殘敵,之後會返回北方列陣,在這個過程中,如果敵人繼續突入船底,或者北邊敵人大舉進攻都會十分危險。

    周琅毫無辦法,他沒有經驗,也沒有人手。

    “讓我去吧!”

    哈拉爾卻表態了。

    哈拉爾繼續道:“你的人留在船上更能發揮。讓我帶人下去吧。”

    科林說道:“你的人能盡快結束戰鬥嗎?”

    哈拉爾道:“短兵相接應該沒問題。”

    時間緊迫,科林手裏也確實缺人手,加上吃過一次虧之後,再也不敢小看任何敵人,現在他的人留在船上確實更穩妥,於是點點頭。

    哈拉爾沒有多言,馬上就要行動。

    “小心點!”

    臨走周琅叮囑道。

    隻見哈拉爾馬山出去吩咐,他召集了十個手下,加上他一共十一人,全都拿出了彎刀,這種海軍佩刀,類似於馬刀,倒著彎曲的弧度,但更短一些,十分便於在狹小的空間搏殺,因此不但海軍喜歡,海盜也喜歡。

    周琅看著這群來自挪威的北歐大漢,嘴裏叼著短刀,如同他們的祖先北歐海盜一樣,從船舷上係著的麻繩上麻利的溜了下去,恍惚間竟有點加勒比海盜的即視感。

    船上的槍聲已經停了,但人心卻沒有鬆懈下來,大家都擔心敵人的再次攻擊。科林的軍事經驗認定此時是敵人進攻的好時機,趁著船上起火,如果對方南北夾擊的話,真的是一個大麻煩,他尤其擔心北邊,他始終堅持認為北邊的陸地方向,是敵人的主攻方向。

    周琅則更擔心起火,這畢竟是木船,而且還好幾天沒有見過水,隻有船底在潮水漲落之間能夠浸泡到海水,上層船身基本是幹的。盡管海船常年累月浸泡在大海中,不可能完全幹透,可一旦起火,濕木頭照樣燃燒,更何況半幹的木船呢。最擔心的是,這是一艘武裝商船,計算火勢最後可以控製住,但過程中稍微一點不小心,一個火星子都可能讓火藥爆炸摧毀整艘船。

    哈拉爾的安排很到位,其他水手在大副和水手長的指揮下,將火藥全部往船北邊搬運,盡量離得火焰遠一些,一旦火焰升騰到甲板,他們要立刻將火藥扔下船。另外還準備著滅火措施,一桶桶儲備的淡水被搬了出來,燃油沿著著火的船舷澆下。

    這些隻是補救措施,最關鍵的還要看哈拉爾帶人能不能盡快將防火的人消滅,否則任由對方破壞,船保不住還在其次,所有人恐怕都活不了。

    因為更重視南邊的情況,周琅就一直在南邊的船舷觀察,他發現火勢沒有想象中那麽大,蔓延也沒有那麽快,火苗時不時能舔到目光所及之處,大多數時候隻看到紅光,而且隻局限在船中間的十米左右,其他地方並不見起火的征召。

    周琅看不見船底的情形,但是很快他就聽見了聲音,是廝殺聲,有哈拉爾等人的嘶吼,他們的嘶吼很有特點,簡直就是怒喊,另一方的嘶吼則顯得比較雜亂,有怒吼的,驚叫的,咒罵的等等。

    但這些雜音很快就平息了下來,顯然哈拉爾取得了勝利。哈拉爾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大多數都是跟哈拉爾一起從貧瘠的挪威沿海出來的,曆史上維京海盜縱橫歐洲,原因不是什麽素質,其實就是因為窮。都快接近北極圈的地方,且不管土地是否肥沃,光是太陽的輻射量就不夠,一年撐死種一季莊稼,土地還貧瘠,根本養不活多少人,於是人口增長後,他們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出去搶。

    土地養不活人,但他們卻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瑞典、挪威那一帶偏偏盛產優質鐵礦砂,因此他們在一切技術領域幾乎都落後於西歐,偏偏鍛造兵器的技術差距不大。高寒地帶各種動物都比溫暖地帶要大,嚴酷的環境下隻有最強壯的人能生存下來,因此當時的維京海盜個個都人高馬大,西歐人一度盛傳巨人的傳說。

    這個時代的挪威人已經不在幹海盜的勾當了,但依然算不上一個富國,因此出海謀生的人不在少數,可以說航海和捕魚,靠還吃飯是挪威第一大職業。哈拉爾就是這樣走向海洋,一開始就給英國人服務,後來一度積累資本買了一條自己的船,可惜前幾年遭遇了風暴,他就破產了,隻得繼續給東印度公司服務。

    船沉了,可他手下這一票水手卻還在,而且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弟兄,他們的作戰素養說不上多高,可是戰鬥經驗卻相當豐富,甚至不比科林手下的雇傭兵廝殺的少,因為他們是在一片群狼環伺的大海上謀生的好漢,而他們戰鬥最多的對手當然就是海盜,甚至他們中有三人曾經就是海盜,被各國通緝,在歐洲待不下去,才在哈拉爾的船上謀生,跟著哈拉爾來東方闖蕩。

    這樣一群跟海盜搏殺過多年的水手,用來正規作戰,肯定是不如那些雇傭兵的,但用來清掃幾個漁民,那就是綽綽有餘了,雖然他們的武器並不占優勢,可漁民們手裏也頂多拿一把單刀,雙方半斤八兩,況且他們還占人數優勢,闖進船下的漁民,隻有四五個而已,而他們有十一人之多。

    不過哈拉爾並沒有趕盡殺絕,他留下了一個活口,這個人被他們逼到了船底一角。

    這是多麽可怖的一個畫麵,一個平日依靠打漁為生,日子過的異常艱辛,常年營養不良的東方漁民,卻碰見一群來自世界上平均身材最高的北歐地帶的大漢,而且這十一個大漢,還是挪威當地身材都算冒尖的。

    剛才這十來個人突然吼叫著,拿著刀就將自己的同伴一個個砍死,現在向自己逼了過來,將自己擠進了一個角落,對方每一個人都拿著刀子,刀子上還帶著血,都想自己嘀嘀咕咕說著聽不懂的鬼話。

    漁民怕到了極點,突然精神崩潰一般喊著:老子要死也拉你們墊背!

    哈拉爾是想抓活的,但他不懂中國話,他的手下拿著刀子將最後那個漁民逼到角落,而且不斷的告訴他讓他放下武器,可發現自己這邊越是安撫對方,對方越是驚慌,越是往角落擠。

    突然對方高喊了一聲,向角落深處跑去,最後甚至是趴著往裏爬,一開始哈拉爾等人還以為對方是想逃,想借助嬌小的身材逃走,等他們也躡手躡腳,彎腰貓背的跟過去,突然哈拉爾大叫一聲:跑!

    哈拉爾看到漁民趴在船底一個包袱上,手裏還拿著一個火折子正在吹火絨,火星子已經燃燒起來。

    十一個挪威人拚命的往外跑,可他們剛剛跑出船底,突然一聲轟隆巨響,將他們震得都趴在了地上,泥沙從船底噴射出來,蓋了他們一身,所有人都趴在地上,竟然多數都被震暈了過去,還有兩個距離船底最近的,鼻眼都流出了血,竟然給震破了五髒。

    哈拉爾顧不得看顧那兩個倒地不起的,馬上就爬起來同時招呼其他人趕緊跑開,因為他聽到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船上的人都給震壞了,雖然不至於震死,也少有震傷的,但也給震得七葷八素,一時頭暈腦脹,很多人都摔倒在地,最關鍵的是大家都嚇壞了。

    周琅也嚇了一大跳,他一直關注著情況,最擔心的本是火焰蔓延,但火焰一直沒有蔓延開來,讓他還有些奇怪,同時有些慶幸,接著就聽到下麵的廝殺聲結束,正在奇怪為什麽廝殺停了哈拉爾還不趕緊準備滅火的問題,突然整艘船似乎都震了起來,他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甩了一下,險些掉落船下。

    震動剛剛結束,所有人的心還出於狂跳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船在動。周琅站在南邊的船舷,這種感覺還不強烈,那些靠著北邊船舷的士兵們,已經感覺到船在向南傾斜了,因為他們有些站不穩了。

    等周琅發現情況時,還伴隨著船底的一聲聲劈啪聲,此時船已經斜了一個角度,讓周琅真切的看到,那是用來支撐船底的那一根根木椽子被壓斷的聲音。隻是有些奇怪,那些椽子為什麽會這時候斷掉,要知道這些椽子可是插的很深,而且都是比較粗的椽子。

    別人不清楚,哈拉爾卻清清楚楚。因為有一些椽子,是爆炸的時候,被直接衝掉,即便沒有衝掉的,地下的沙土也已經鬆了,還有幾根是因為剛才燃燒的已經很不結實,此時稍微擠壓,就斷裂了。

    其中最先斷裂的就是船底中間部位那五六根一直在燃燒的椽子,燃燒的是椽子,而不是船體,這是哈拉爾走下來後才發現的情況,而船體竟然離奇的沒有真正燒起來。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就如同點燃一張紙,如果從邊緣去點,十分容易就能點燃,而如果從紙張的中間去點,是沒有那麽容易點燃的,隻有用火靠上一段時間,等紙張的溫度真正達到燃燒的高溫後,才會點燃。這屬於化學範疇,哈拉爾並不懂這個道理。

    也是因為看到船體沒有燃燒,而且短時間內還不容易燒著,哈拉爾才在椽子燒著的情況下,不急於救火,卻先去抓那個活口,誰想到那個活口點燃了火藥包。

    哈拉爾幸運的跑了出來,跟他一起跑出來的隻有五個人,有兩個當時直接就死了,還有一個被崩斷的木椽打中,一個在之前的爆炸中傷了腿,還有一個不知道什麽原因跑慢了幾步,沒能在泥濘的沙灘上躲過傾倒下來的大船。

    哈拉爾心中一陣哀痛,那些人都是他的朋友。他以為他們都能跑出來的,如果他們不受傷,如果這沙灘不泥濘,他們就能出來。哈拉爾抬了抬腳,不知道什麽時候海水已經蓋過了腳麵,漲潮了。

    這潮水對哈拉爾來說很不幸,對周琅來說就很幸運了,因為半邊船舷倒在了潮濕的沙灘上,徹底壓滅了火焰,他最擔心的火災沒有發生。

    他還很慶幸船上幾乎沒有人員傷亡,因為船隻雖然傾斜,最後並沒有完全倒下去,他所在的這邊船舷依然距離地麵有十多米,正是船身最肥厚的部位,現在頂在了沙灘表麵,支撐起了整個船體。

    因此整個船身雖然傾斜的厲害,卻沒有發生把人甩出去的情況,更沒有整個船翻過來,將人壓在下麵的悲劇。隻是在船傾斜的過程中,北邊船舷邊的人都滑落到了南邊,還有一些堆積的火藥桶等物滑了過來,因為傾斜過程並不劇烈,因此最後發生的撞擊並不嚴重,隻有幾個倒黴蛋要麽是滑倒了,要麽是被重物砸到,受了一些輕傷。

    但是周琅的慶幸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科林告警了,大聲喝斥所有士兵做好戰鬥準備,敵人竟然這時候從南北兩個方向同時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