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節 第一個殖民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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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紮營後,還是夏季。這裏是山穀,氣候宜人,兩邊有的是原始森林,陳周全組織人砍伐木頭,在河邊搭建起了營地,但這些營地簡陋的跟他們行軍大營沒什麽差別。陳周全打算將就一下,他當然不可能永遠住木屋,他們可是要住大宅的,於是把有限的人力馬上投入到了開窯燒磚當中。

    開墾上,他們開出了大片田地,有耕牛、犁鏵等工具的幫助,並沒有太過勞累,隻是草原的草根較深,對犁鏵的損傷很大,開墾出了兩千多畝地後,就沒有完好的犁鏵了,隻能暫時停止開荒。

    開出來的土地,大部分種了豆麥等作物,因為根據去年謝清高的考察,認為這一代的氣候跟中國江蘇仿佛,種麥、種稻皆宜,不過中種植水道需要開挖渠道引水,排水,需要的人力太多,陳周全決定暫時以小麥為主,種豆則是為了解決牛馬的草料問題;除了這些,他們種植了大量的蔬菜。

    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的順利,讓陳周全極為滿意,經受挫折的雄心漸漸複蘇,不再靠著一股不服輸的精神支撐,而是真的開始看到了未來。

    但一場大雪幾乎毀了這一切。

    這一地區屬於後世美國的俄勒岡州,而且距離大海不遠,這裏的氣候並不算惡劣,沒有周琅想象中的風暴,可是風不大,雪卻下的很大,很厚。因為這裏的降雨量相當的大,明明緯度跟北京差不多,偏偏比山東還溫暖,靠近太平洋,東部的落基山脈擋住了水汽,降雨非常多。

    大雪壓塊了很多木屋,陳周全不得不帶人冒雪修理。這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雪不斷的下,一下就是半個月。低溫他們不怕,潮濕他們也不怕,可潮濕和低溫加在一起,卻讓開拓者們開始生病。一病就是一大片,最嚴重的時候,過半人臥床不起。

    帶來的藥品根本不起作用,幾個郎中商議之後,等待雪停冒險進山尋找當地草原,他們懷疑是中國的藥治不了這裏的病,可這幾個大夫再也沒有回來。陳周全找人搜尋,也沒有任何蹤跡,這裏是為開發的原始狀態,有當地的生番,還有許多野獸,誰也不知道幾個大夫遇到了什麽情況。

    陳周全極為懊悔,明明這些他都知道的,可偏偏無法避免,這讓他生出了無力感,自打決意反清時候起的那種天不怕地不怕,不怕鬼不信邪的大無畏精神,第一次無法鼓舞起他的士氣。他的意誌開始消沉,幸好周琅堅決不給他們酒,他們自己也沒有染上鴉片煙癮,否則陳周全可能會毀了自己。

    漫長的冬季結束了,他們整個冬季中最多的戶外活動,就隻有不斷的挖墓,埋人。春天終於來了,可好運並沒有來,泛濫的河水淹沒了他們的營地。河水退卻,搶救出來的糧食全都潮濕黴爛,最危險的是他們的鹽幾乎都被河水吞沒了。

    絕望的情緒,讓一個個造反者都大聲嚎哭,陳周全竟然好幾次摸到了刀柄,想給自己來個痛快的。他的權威在開拓者中急劇下降,已經有人開始公然無視他的權威,跟他爭吵,完全不怕他,因為那些人連死都不怕了。打架鬥毆成了家常便飯,因鬥毆而死的人,屍體常常扔在營地裏好多天沒人理會。

    反清複明的時候,他們是烏合之眾,殖民開拓的時候,他們竟還是烏合之眾。

    危機最能考驗人,危機也最能鍛煉人,陳周全看到了幾個過去自己並不太重視的兄弟,竟然在這大危機中保持了沉穩,他們在秩序混亂的營地裏一直默默收拾殘局。他們晾曬那些泡水的糧食,從鹽袋裏扣出板結的鹽塊。組織人去打獵,組織人去捕魚。

    慢慢熬到了七月份。

    那個還算冷靜的小團體的首領,找上了陳周全。

    “大哥,朱大當家的船該來了,我們得去他們那裏看看。他們還欠著咱糧食呢。”

    “你帶人去看吧。”

    陳周全意誌消沉,他不願意見任何人。

    但手下堅持道:“大哥說笑了,這事得大哥去,我們去誰認啊。”

    陳周全有了一點做事的理由,是啊,他是周琅認可的人,他這些手下可不是。他去了能從朱濆哪裏要來糧草,這些手下們可不行。這不值得他驕傲,他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驕傲的底氣。他隻是需要做事,需要做事的理由。這些人是他帶來的,現在一個個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枯瘦如柴,眼睛裏沒有希望,都是他害的啊。

    突然,陳周全厭倦了這一切,他覺得似乎回去做個富家翁也不錯。他萌生了一個念頭,把所有人召集起來,告訴他們,朱濆的船可能來了,如果想搭船回家的,就跟他去找朱濆。

    人群開始躁動,幾個月來他們的眼睛中第一次有了生氣,還能回去啊,是啊,還有家。還有父母,妻兒。

    浩浩蕩蕩的人群沿著他們的來路走去,河流又把他們帶回了哥倫比亞河上的出發點。

    朱濆的船還沒有來,但這裏的營地相對好一些,雖然朱濆留下的人也有許多生病死去,但營地卻毫發無傷,一切都井井有條,這些人有足夠的糧食,河水裏有大量的魚,度過冬天之後,他們正在燒磚、蓋房。

    這一切的對比,讓陳周全隻能沉默,他從來沒有看得起過朱濆,因為朱濆是一個海盜,在社會歧視鏈中,當官的可以歧視種地的,種地的看不起做小買賣的,做小買賣的看不起做賊的,做賊的還看不起做海賊的。

    陳周全是做買賣的,天地會的世界觀即便不是農民的,也是跟農民保持聯係的小工匠,小買賣人,他們有資格歧視這些海盜。可沒想到這些海盜表現的比他們更好,自己的人馬幾近失控,而朱濆的人卻堅持了過來。

    他還在朱濆的營地中看到了一些奇景,竟然有生番偶爾出入,他們竟然開始跟生番做起了買賣。

    這個功勞倒不是朱濆的,而是一直留在這裏的謝清高的功勞。謝清高是去年就留在了這裏,這並不是誰強迫他的,而是他自己要留下來的。他於是成了這裏的最高官員,但其實具體管理他並不參與。

    謝清高留下的麵對是考察,早在去年剛剛立足,他就不斷的帶人稱作小船,沿著河流不斷的考察,一方麵繪製下了附近的地圖,一方麵走訪大量的生番部落。

    俄勒岡州的印第安人,後世評估大概有約有分屬125個部族的10萬到18萬人。俄勒岡的麵積是兩個半江蘇大小,可以說十來萬人灑在這麽大的土地上,如果不是大範圍尋找,碰上的概率很低。

    謝清高發現,這裏的生番比台灣的生番還要原始,台灣許多生番番婦都是會紡織粗陋的布料的,可這裏的生番冬天裹著獸皮,夏天幹脆赤果衤。他們沒有鍋灶,吃的熟食大多是烤的,煮肉用的是石鍋。裝東西的器皿,要麽是木頭做的,要麽是石頭做的。謝清高不知道一個詞匯叫做原始社會,他用蒙昧未開來形容這些生番的生存狀態。

    後世的美國曆史學家,將人類文化發展總結出了一個順序,把陶器的使用,作為原始社會的分界標誌。認為人類必定先有村居生活,簡單的技術達到相當進步的水平,然後才會製造陶器。

    他們按照這個標準,認為白人到來之前的北美印第安人大多都出於野蠻社會階段,其中如蘇尼人、阿茲特克人和喬盧蘭人,都製造大量的陶器,品類繁多,相當精致;這些處於中級野蠻社會的印第安人,大多都居住在墨西哥地區。北美的易洛魁人、喬克塔人和切羅基人,製造的陶器為數較少,品種也很有限,被認為處於低級野蠻社會,他們並不是完全定居,而是過著半村居的生活。

    另外還有一些低於野蠻社會階段的印第安人,被稱作蒙昧社會,這些人是阿撒巴斯卡人、加利福尼亞諸部落和哥倫比亞河流域的部落,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使用陶器,也並不過村居生活,而是居無定所的遊獵。

    這種說法其實未必準確,因為滿清入關之前,黑龍江一帶的遊獵部族,還掌握著製造弓箭等一些列較為複雜的技術,但放在美國相對準確一些,哥倫比亞河流域的印第安人,掌握的技術真的非常粗陋。

    但這種蒙昧狀態下的人,攻擊性並不高,他們也已經開始跟外界有了接觸,庫克船長在這裏考察的時候,曾經就跟遊獵的印第安人交換過毛皮。

    謝清高也跟印第安人交換一些毛皮,因為這些印第安人手裏,就隻有這些東西可以用來交易,他們的產出十分單一,獵物除了毛皮外,幾乎不會留下什麽東西。

    謝清高的目的,當然不是做生意,因此大多數時候,他去走訪印第安人的旅程,都是一次賠錢的買賣,基本上是去送禮的。(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