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節 把鐵路架在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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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火車一路穿過俄國南部進入中國西部地區,這一帶俾斯麥已經做過考察,並沒有什麽不同,跟二十年前那些外交官看到的情況也相差放佛,浩淼的哈薩克草原上,依然人煙稀少,這裏的產業注定不可能有密集的人口。
跟上次同樣不一樣的是,大牧場製度更加堅實,過去由哈薩克部族的大小領主,富裕的自由牧主建立的大小農場,現在合並成了更大的商業化牧場,由一個個牧業公司管理,戰爭讓大量的中小牧場破產,戰後有的選擇回到自家的牧地,拿著政府賠償辛苦重建,更多的選擇了定居,將土地草場賣給新興的大牧業公司,或者以土地入股牧業公司轉型成為富裕的食利者。
大公司的管理更加高效,但能養的人卻更少了。
跟英國、德國的牧場更多養綿羊不同,這裏的牧場更多的養牛,一方麵是養牛可以賣給農業區的農民,一方麵廣闊的內地市場用鐵路連通之後,日漸富裕的市民階層對肉食的需求無窮無盡,養牛賣肉更有利可圖。
進入伊犁省,看到的情況才有所改變,盡管在這裏也存在著大量的牧場,但開始有大量的農墾區,跟烏拉爾的農墾區不同的是,這裏的農墾區更多種植棉花,經濟作物比重更大,人口也更密集一些,開發程度不再一個層麵。依托鐵路形成的城市,也比烏拉爾地區的城市規模要大,而且是更典型的中國城市,因為中國人的比例更高一些,隻有極少的蒙古人,回人,但漢化程度也很高,日常交談都是漢語。
一路走來,俾斯麥最大的感受還是大,火車穿越在浩罕的草原、戈壁、荒漠之上,很容易讓人生出渺小的感覺,但英雄卻能生出豪情壯誌。
俾斯麥一邊憂愁普魯士的狹小空間,一邊更堅定了他統一民族大業的雄心,如果在他這一代人中德意誌無法統一,將如何跟中國人、英國人、法國人這些強勢民族爭雄,德意誌隻能是一個在大國,在大民族夾縫中生存的弱者,俾斯麥越發感到緊迫了。
火車穿過了綿長的河西走廊,兩邊時常看到的是綿延的山脈,狹小空間帶來的緊張感,讓俾斯麥有些煩悶,他跟當時那些使團成員一樣,突然開始想要立刻進入中國的核心地帶,去近距離的接觸一下這個時代工人的最富庶的國家。
火車開進了關中平原,看到連片的農田,以及在農田上耕作的農民,俾斯麥的心情才算好了一些。他看到這些人也不比歐洲人的穿著打扮更富貴,看到這些人也不比歐洲人的生活更寬裕,他知道雙方的差距並沒有報紙上誇張的那麽大。
在關中他看到的工廠多了一些,冒著黑煙的工廠,緊靠著城郊,將古老的城牆跟鄉村的田野隔絕了開來,生生擠入了一個連續幾千年的社會體係中,作為一個後來者顯得突兀,但卻充滿生機。
陝西的工廠主要就沿著渭水一帶布局,來自伊犁的棉花、中亞和青藏高原的羊毛,加上本地的煤炭,在這裏匯聚成了棉毛紡織工業,再通過鐵路或者黃河輸送到潼關以東的中原地區,成為西北地區唯一的工業中心。
火車穿越險峻的崤函古道,進入了中原地區,反而看到的工業變少了,工業的要素不外乎原料、市場和勞動力,相比周邊省份,邊疆地區缺乏勞動力,富有資源,於是中亞的原材料和資源向關中匯聚,蒙古高原直到西伯利亞缺乏勞動力,也富有資源,於是北部的原材料和資源向山西、河北匯聚,中原地區空有最優質的農耕資源,豐富的人口,卻在原材料和市場上失去了先機。
在原材料和資源上被北邊的山西、河北截留,西邊的被陝甘關中截留,至於東部地區,這裏雖然欠缺原料和資源,但卻依托便利的海運、河運和鐵路運輸,占據了絕對的經濟發展優勢。
經濟上體現的是,河南地區不但無法從東部吸引資本,這些年反倒是河南的資本不斷的被東部吸走。除了煤炭等少數礦產業,淪為了一個糧食產地和商品市場,人口日益外流,移民邊疆的有,去東部打工的也有,人都留不住,經濟自然落後,但隻是相對落後,河南基本保持了一個傳統的農業社會麵貌,不增不減。
何止是河南,整個中國東部地區,以大運河為界,東部比西部繁盛了不知道多少,運河以西的江蘇西北、安徽北部、山東西部、河北和山西南部,都落入這個大中原困境中。
在俾斯麥看來,這些地方的發展程度,基本上就跟東普魯士差不多,跟柏林、漢堡、萊茵河區域相比,還有很大差距,一副田園景色,雖說怡人,可能為國家貢獻的財政,十分有限。
過了歸德府,進入徐州府,俾斯麥的神情馬上就不一樣了。
他終於看到了大城市,徐州是一座大城市,鐵路、運河、黃河匯聚於此,南來北往的商販,以及本地的煤礦開發,這裏成為沿海之外發展最快的重鎮,人口將近百萬。
即便穿行在密集的工業區,旅途也是寂寞的。不像在歐洲的城市之間,隨便可以找人攀談,坐在你對麵的乘客,就算不會說德語,至少也能說幾句法語或者英語,但俾斯麥一路上少有能碰到說西方語言的乘客,這是一條完全陌生的語言背景下的旅途。
俾斯麥如果懂得中國的古詩詞,也許會感歎兩聲“獨在異鄉為異客”,不過他沒有那麽多愁善感,西方人本就是漂泊的民族,德國人何嚐不是如此,羅馬時代他們是森林裏的日耳曼蠻族,中世紀他們是遠征的條頓騎士團,羅馬時代他們沒有被羅馬的步兵方陣征服,卻被來自中東先後政府了希臘和羅馬的基督信仰征服,然後他們又帶著這些信仰去征服波羅的海的普魯士人、波蘭人。最終他的刀槍征服了普魯士人,上帝的信仰也征服了普魯士人,他們也變成了普魯士人。
俾斯麥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華麗,但也古怪的中國富裕子弟上車,或許是剛剛賞花歸來的他們,嘴裏還吟誦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橋雪,人生看得幾清明?”的詩句。但雙方互相打量,詫異之後,隻能相互扭過頭去。
火車駛過徐州,一切都開始改變,水田變多了。俾斯麥一開始還以為當地遭了水災,他看到農作物成片的被淹沒在水中,直到看到有人在沒過腳踝甚至齊膝深的水中勞作,他才意識到這是中國的農作物水稻的種植區。
之後經過的市鎮相對繁華一些,但都比徐州差了很多,猶如柏林跟魏瑪的差別。
這是因為中國最大的鐵路公司,全國鐵路公司,在江南地區被兩大運河公司所排擠,不得不在運河西邊修築鐵路。而兩大運河公司,卻已經沿著自己經營的大運河,修建起了平行鐵路,哪裏才是最繁華的城市帶。徐州之所以繁華,是因為徐州正是運河和鐵路交匯的交通樞紐,鐵路公司的鐵路、運河公司的鐵路以及大運河都在這裏交匯。
但火車到了長江邊,氣象頓時不同,因為對麵就是中國的京城。
江北的浦口,就已經是一座相當規模的大城市了,人口三十餘萬,卻隻有京城人口的十分之一而已。
過江需要渡輪,人類目前還無法征服長江這樣的大河,沒有修建橋梁的技術能力。
過江之後,已經有人在火車站等著了,普魯士領事館的人。
他們安排了馬車,但還不如走路,因為所過之處道路實在擁擠。
“中國皇帝很不喜歡工業,這就是原因。”
接待人員解釋道。
俾斯麥掀開車窗看著外麵,挑擔的貨郎,拉貨的牛車,轎子、馬車,還有推著貨物或者上麵坐著一個老婦、嬌妻、兒童的獨輪車,大家吆喝著,喝罵著,擁擠著,跌跌撞撞前行。
“是啊人真多啊,這裏沒有工業,那城裏住著什麽人?”
俾斯麥隨口問道。
接待道:“從一開始皇帝就不許京城有大工廠,工廠都在江北。可是中國人就希望往天子腳下擠,市民太複雜了。有手藝人,工匠,仆役,畫家,雕塑家,各種各樣的藝術家。對了,還有學生,這裏有十幾所大學,五六十萬學生。”
“學生嗎?”
俾斯麥不由得有些凝重起來。
“他們的學生不鬧事嗎?不提倡什麽自由、平等之類的觀念?”
接待道:“聽說有一些小團體,但經常挨揍,學生們認為那是野蠻的西夷學說。他們的學生跟他們的官員一樣保守,而且學生都很願意成為官員。”
連學生中大革命的觀念都不是主流,俾斯麥覺得革命的力量在這裏恐怕真的無法形成。
車流終於動了,這是一個十字路口,吹著哨子的衙役搬開了擋路的障礙,允許通行,交叉的另一邊路口則檔上了,用這種方式疏導交通。
“他們就不想辦法解決交通問題嗎?”
俾斯麥問道。
接待道:“有啊。正在修橋梁,把所有鐵路都駕到空中。是不是很野心勃勃。讓人聯想到了羅馬的高架水渠!”
俾斯麥疑惑:“把鐵路架起來?他們為什麽不修建地鐵,像倫敦那樣!”
接待道:“前幾年試驗過,地下水太多,沒成功。這才開始走地上的,走吧,同事們都等著你呢。有時間帶你去參觀參觀,蔚為壯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