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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棠從挎包裏拿出了一遝稿子,遞到了鄒崇文的麵前,他立刻迫不及待地翻看了起來。

    一看到開頭第一句話,就驀然一驚,忍不住發問道:“這是什麽形式?”

    不等她答話,又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稿子裏,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一邊念念自語地說著話,壓根就用不著她的回答。

    一直等到全部的稿子通篇都看完之後,他才靜靜地合攏了紙頁,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唐棠沒有心急開口,安靜地立在一旁等待著他的評斷。

    隻見鄒崇文深思了許久,驀然從嗓子眼裏發出了一聲驚歎,“想不到!真是太想不到了!”他的目光灼灼,盯在人的身上恍然讓人覺得向燈泡一樣刺眼,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唐棠淡然笑道:“主編,您覺得怎麽樣?”

    鄒崇文的眼神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圈,仿佛是第一次認識清楚了她這個人。他的語速倏而加快,又高又尖地回答道:“你是怎麽構思的,竟想的到這種寫作方式?”

    他驚奇的語氣不言而喻,緊接著連聲說道:“我不是說不好,但是真是新,太新了,絕對能讓人耳目一新!”

    聽到他的這番讚歎,唐棠微微揚起了嘴角,沒有居功自傲,卻是不卑不亢地坦然接下了這些讚美。這副落落大方、光明磊落的做派,霎時間就贏得了鄒崇文的好感。

    他倉然站起了身,眼神明亮地對她道:“走,我們將稿子拿給編輯室的一夥人都看看,讓大家瞧瞧如何。”

    說著,他就率先打頭,向著編輯室走去。

    此時,編輯室的眾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一臉憔悴,不乏有昨夜待在辦公室裏熬了一整晚的人。甚至,整間屋子裏麵都充斥著濃重的煙味和茶水味,地上更是扔著不少廢棄了的稿紙團。

    一見鄒崇文走了進去,屋裏的人頓時就臉色一頹,伏在門口一張桌子上的小竹竿猛然嚇得站了起來,下意識地高喊了一聲,“主編!”

    鄒崇文點了點頭,隨手拿過他在桌子上塗塗改改刪改了一半的稿子,問道:“寫的怎麽樣了?”

    一聽此話,小竹竿的臉上更是愁苦,瘦弱的身軀在衣服裏麵都打晃,偏偏臉上的那副大眼鏡顯得格外突兀。他心有怯意地說道:“還沒、還沒寫完呢。”

    鄒崇文快速地掃了他的稿子一眼,立刻就知道這哪是還沒寫完,壓根是刪刪改改糾結在一個開頭上,落不下筆。雖然明顯是仿寫的最近火熱的小說題材,但是文筆的滯澀感讓人覺得讀不下去。

    他一眼就看明白了這些,但是嘴裏並未說什麽,反而是拍了拍他的肩,道:“再琢磨琢磨,三天後給我,別太拚了。”

    小竹竿一聽他這麽說,猛然大大地放鬆了一口氣,臉上帶了點羞愧的笑容點點頭,卻是緊緊地將自己的稿子給夾在書本裏藏了起來。

    其他人一見此景,不由齊齊將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看著鄒崇文踱步走到每個人的桌前翻翻看看,沉默地品讀著各人的稿子。

    他臉色冷肅,沒有當場一一開口作出評價,卻讓眾人的心裏更慌,不知道自己的到底過沒有過關。

    直到走到老劉頭那裏的時候,他的臉上才露出了進屋之後的第一個笑容,不禁引得眾人一齊翹首以盼,想從稿紙上瞧出一點端倪。

    但礙於距離的關係,他們也隻能看到老劉頭的文章不少,稿紙隻用了三頁兩頁,但是這麽簡短的篇幅就能引起主編的認可,可見是功底深厚。

    鄒崇文不禁笑著衝老劉頭說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老劉頭嘿嘿笑了兩聲,擺擺手,沒再多話。

    這麽一說,更是讓眾人心裏好奇得緊,恨不能當即就把老劉頭的稿子要來拜讀一下。

    鄒崇文看完了一大圈,揮揮手讓眾人坐下,環視了一圈,眼見編輯室裏少了一個人,不由開口問道:“老張呢?”

    一時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沒有答話的。

    眼見這個情形,鄒崇文忍不住蹙緊了眉頭,低頭看了手表一眼,時鍾的指針已經過了八點,顯然是早已過了上班的時間。

    更何況,他昨天明言讓眾人今早八點就將稿子送給他,老張到這個時間還不出現,難道是想明著造反?

    當即,鄒崇文的臉色就是一沉,正欲開口說什麽,沒想到老張慌慌張張地夾著公文包跑了進來,額上的汗都沒來得及擦。

    眾目睽睽之下,老張嘻笑著解釋了一句:“公車晚點了,沒趕上!”

    鄒崇文臉色不變,但是語氣卻驟然冷了下來,“哦?那來得正好,你的稿子呢?”

    聽到主編語氣裏隱隱的不高興,老張卻是不慌不忙,打開公文包率先掏出了一方手帕擦了擦汗,而後才從裏麵的夾層之中拿出了一疊稿紙,遞到鄒崇文麵前,哂笑道:“您看看,可還能過得去眼?”

    口中雖是這麽說的,但他自得的神色顯然是對自己的稿子頗有自信。

    鄒崇文也不理會他的挑釁,不發一語地快速看完了他的稿子,而後微微的沉默之後,驀然開口問道:“這是你寫的?”

    “那可不是,趕了大半宿!”老張唏噓道,麵上浮誇地搓了一把臉,“哎喲喂,這年紀大了就是吃不消,昨晚上差點就讓這把老骨頭弄殘了!”

    鄒崇文的目光緊緊地盯在他的身上,眼瞧著他的一舉一動,突然間,驚怒道:“你還在唬我,這根本不可能是你寫的!”

    老張挑起了眉梢,臉上起了一層薄怒,嗆著回道:“鄒主編,您這話可不能瞎說!我這費了大半夜的功夫,怎麽就不是我寫的了?難不成還得讓我給你背一遍才行!”

    他的尾音猝然拔高,響徹了整個屋子,讓所有人的耳朵都震得發麻。

    眾人不解地望向鄒崇文,不知道他為何這麽指責老張,而且覷著老張的麵色也不像是在作假。隻聽鄒崇文冷哼一聲,“那你背一遍我聽聽!”

    他竟然是跟老張卯上了!

    老張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盯著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質疑和不服,“你這是欺人太甚!大半夜的突然讓我們重新寫稿子,寫了又說不是我的,你問問大家夥,我老張在雜誌社裏這麽多年,什麽時候有哪一篇稿子不是自己寫的了?你問問大家,有沒有!”

    他的聲音尖銳得刺耳,眾人更是被震得心神一震。細細想來,還真是沒有。

    平日裏,老張性格直率、口無遮攔了一點,倒是沒聽說過稿子出問題的。更何況,作為一名編輯,他們這點最起碼的底氣還是有的。

    然而,鄒崇文並沒有被他的話所擊退,反而直聲說道:“那我問你,這稿子裏‘做客’二字是怎麽回事?你的習慣一直是寫成‘作客’,怎麽今天就變了?”

    老張硬著頭皮,辯解道:“我那是查了字典之後,就改了。”他沒成想,今日謄抄的急,竟露出了這麽大的馬腳,讓鄒崇文眼尖地看出了端倪。

    鄒崇文冷笑一聲,“這過去好幾年保留下來的習慣,說改就改,這麽巧?好,這處我放過你,那你這故事結構呢,難道還敢說是自己寫的?”

    “就是我寫的!”老張一口咬定。

    然而,鄒崇文卻是半個字都不信。“嗬嗬,我雖然不才,但是同大學的老師交情不錯,也有幸見過一些學生的作品。你這部小說,從遣詞造句,到情節安排,可是跟我看過的一篇無二。這你怎麽說?”

    他這話一出口,立刻就忍不住讓眾人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一起抬眼盯著老張。

    這,簡直就是在明言指責他在抄襲了?!

    老張的臉色青黑一片,一口鬱氣堵住了胸口,帶得整個人的精神都有了幾分狠厲。他強硬地辯解道:“這我哪知道,人的想法總歸都是殊途同歸,有時候碰到一起也在所難免。”

    縱然這麽說,但是在眾人的心裏卻是落了下乘。

    鄒崇文擰眉看著他,失望地說道:“老張,在我們雜誌社,文可以寫不好,但是人不能做不好。你在社裏這麽多年了,這些大道理你都懂,我就不多說了,你好好思量一下吧。”

    雖然他沒有疾言厲色地指責老張,但是這種輕飄飄的話語讓他更是難受。老張被眾人瞧得越發抬不起頭,猛然一跺腳步,衝了出去。

    眾人心裏一震,不知如何是好。看到鄒崇文身上的時候,更是多了幾分的警醒和畏懼。

    室內驀然安靜了一會兒,隻聽鄒崇文正色開口說道:“這稿子好不好,我相信大家心裏都有一杆秤。現在,我們就評鑒一下眾人的作品。老劉頭,你起個頭吧。”

    老劉頭突然被主編點出來,他也不慌,淡定地嗬嗬笑了兩聲,清清嗓子,念起了自己的作品。

    眾人忍不住悄悄豎起耳朵,靜聲聽著,發現這竟是一篇古文新解,選了一篇古代耳熟能詳的成語“金蟬脫殼”,潤色擴展成了一則趣味橫生的小故事,寥寥數筆,就引人入勝。

    有那識貨的,更是認出了這是“三十六計”的第一計,若是反響好繼續寫下去,完全可以延伸成一個係列,怪不得鄒崇文說他薑是老的辣。

    一時間,眾人皆心生佩服,更是好奇起第二篇稿子主編會點誰的作品。

    要知道,這個順次可算是在主編心中的拔得頭籌、名列前茅的了!至於那些像小竹竿一樣未完成的半成品,主編是提也不會提及的。

    眾人的心裏全都瞧瞧打起了鼓,又隱隱期待著自己的作品能夠得到賞識。

    卻全然想不到,第二篇稿子鄒崇文竟然點了一個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

    “唐棠,你來讀一下你的。”

    唐棠沉穩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