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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盧向陽匆匆一別之後,唐棠許久再未見到他,也倒沒有聽說過鄭主任那邊有什麽幺蛾子。她本以為這件事就此過去了,卻沒想到兩個月過後竟在編輯室的門外聽到了一次不同尋常的談話。

    “嗤,瞧小唐那個小丫頭還懵著呢,不知道自己已經創下大禍了!看著吧,我就不信鄒主編能給她扛多久。”老張聲音肆意地說道。

    隻聽一旁的老劉頭低聲警告道:“你得了啊,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至於這麽落井下石嗎?唐棠這丫頭年輕沒經驗,在外得罪了人,咱這把老骨頭還不得多擔待點?”

    “要擔你擔,我可不管!”老張冷哼了一聲,竟然嘿嘿呀呀地唱起了一出小曲,顯然心情不錯。

    老劉頭聽得煩心,指著他罵了一句,“你這個不開眼的,咱們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因為這個事鬧得社裏大傷元氣,你又能撈到什麽好處?”

    老張不甚服氣,滿不在乎地回道:“哪都少不了我的一碗飯,我怕什麽?”

    “扯淡!”

    老劉頭一聲怒喝,徹底鎮住了唐棠的心神。她想了一會兒,沒有推門進去,反而抬步直接走向了主編的辦公室。一敲門進去,即刻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重的煙味。

    就連不大的一間辦公室內,也是煙霧繚繞,煙灰缸子裏早已塞滿了煙頭。鄒崇文坐在辦公桌後,臉色有些頹然,見到她的身影猶然搓了一把臉,強打起精神問道:“哦,唐棠,有事嗎?”

    唐棠將背包裏寫好的稿子,遞了過去,鄒崇文伸手接下,卻沒像往日一般立即拿起來看,反而是放到了一邊。

    見狀,唐棠心裏就有了幾分底子,知道老劉頭和老張說的話所言非錯。

    她幹脆開門見山地問道:“鄒主編,我是不是給您惹麻煩了?”

    聽到這話,鄒崇文驚訝地挑高了眉梢,沒想到她這麽問。但是,他的口中卻是沉默了下來,用無聲的行動說明了一切。

    他微頓了一下,委婉地教導道:“小唐,你的年紀在咱們雜誌社最小,又是剛出校門的大學生,年輕氣盛,書生意氣,我都懂。我也是打那個年紀過來的,所以理解你的做法。但現在的社會不同以往了,有些人的心眼比針鼻還小,一點點事情就容易大發雷霆。”

    這番話雖是沒有直接指責唐棠,但是她的心裏尤為不好受。她自問當初與鄭主任對峙的舉動,並無錯處。

    更何況,鄭主任聽信了老張的偏言,成心挑釁在先,她在三番五次的指使之後,才小小地回敬了一下,有什麽不對?

    唐棠縱然心裏不平,卻也無心讓鄒崇文替自己背鍋。

    看著鄒主編憔悴浮腫的臉,她坦白地問道:“他想怎麽處理我?”

    鄒崇文沉眸盯著她,臉色並不見好轉,許久才吐出了兩個字,“封筆。”

    “!!!”唐棠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封筆?他有什麽權力讓我封筆,寫作是我的自由!”

    “你當然可以寫,”鄒崇文的聲音沉重地回答道,“但是以後這裏的所有雜誌都不會再刊發你的稿子,這就是你任性的代價。”

    唐棠不由被他的這一句話氣笑了,“我任性?不,主編,我知道我沒有這個資格任性。但是我不相信鄭主任當真是一個一手遮天的人物,他就算管得了這個地界、這座城市,我不相信他會有權力管得住全國上下所有的雜誌期刊!”

    眼見她的臉上惹上了怒意,鄒崇文深呼吸一口氣,就知道她是這個外柔內剛的性子,才一直不跟她提這件事,找關係在中間和緩。

    果不其然,她根本就是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

    鄒崇文皺緊了眉頭,目光深沉地盯著她說道:“可你的檔案編製都在我們單位,你還想走到哪裏去加入別的雜誌?按照規定,你筆下的所有東西都是單位所有。”

    這句話說得忒霸道,霎時間就讓怒火衝上了唐棠的心頭。

    她義憤填膺地同鄒崇文對視著,呼吸喘得極快,隻覺得自己又委屈又憋悶。

    鄒崇文何嚐不是感覺可惜?他溫聲勸道:“小唐,你去提點東西,上門當麵給鄭主任好好認個錯吧。鄭主任氣消了,這事就有和緩的餘地。”

    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唐棠聽到這句話,忽而靜默了下來,這一瞬間,仿佛就連她的呼吸也聽不見了,隻讓人覺得死一般的寂靜。

    鄒崇文心知像她這般年紀大的年輕人,多半都是拉不下麵子,更是受不得這種折辱和磋磨的。但進入社會之後,誰不是將自己的棱角硬生生地給磋磨平了,才能過幾日順心的日子。

    就連他,前些年也是強逼著自己拔掉了身上的鋒芒,才在這個社會上找到了一小片立足之地。

    這其實就是年輕人成長的必經之路,血淋淋地痛苦過後,才能開出希望之花。

    鄒崇文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將外套搭在手臂,說道:“走吧,我陪你一起過去,看在我的麵子上,鄭主任不會太過為難你的。”

    唐棠猛地抬頭,“我不去。”

    她說得剛勁有力,擲地有聲,鄒崇文卻不由急了,“你這孩子,怎麽好說歹說就是不聽?低個頭,要不了你的命。要是真等到你的稿子全部被封了,那才有你哭的時候,到時候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鄒崇文語氣焦急,在小小的辦公室裏麵著急地踱著步,急衝衝地又勸又罵道:“你可別犯糊塗!這種意氣之爭要不得,你難道真以為雜誌社沒了你一個人就不轉了?你看看你身後,老張家的閨女,還有其他雜七雜八各種人都等著排隊呢,隻等你空出這個位置,抓緊往裏鑽。”

    他的語氣又急又快,瞬間就像機關槍一樣劈裏啪啦地一氣說了出來。“我不能放任你這麽走岔路,走,現在就跟我走!快跟我去供銷社買點禮品,上門去向鄭主任道歉!”

    說完,就不由容分說地提溜著唐棠向外走去,竟是連班都不上了。

    唐棠臉上氣惱地一片通紅,偏偏在鄒主編的強勢之下,毫無辦法。她屢次拒絕又抗議,不願去找鄭主任,但鄒崇文壓根不給她逃跑的機會,最終竟然不顧男女大防,直接拖曳著她的手臂將她給硬生生地拽了過去。

    等闖進鄭主任的辦公室時,赫然將對方嚇了一跳。

    鄭主任被驚得手一哆嗦,大半缸子茶水都灑落在了他的衣襟上,立時讓他忍不住可惜了這一泡好茶。他著惱地抬起頭,一見唐棠的身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絲冷笑,現場端起了架子來。

    “哎呦,瞧瞧,這是誰啊?那股子風能將你們給吹過來,我這小廟可是容不下你們這尊大菩薩!”鄭主任揚高了聲音,嘲諷道。

    鄒主編一改路上的強硬做派,態度和緩地過去幫他重新添滿了一杯熱茶,笑著打圓場道:“鄭主任,您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們哪當得起?這孩子年輕不懂事,我今個不是帶她來道歉了嗎?您看,讓她當麵給您陪個錯,這事就算過去了行嗎?”

    鄒崇文說得態度甚好,又主動地掏出煙盒,幫他點上了一根。

    鄭主任的臉色可是好了一絲,斜覷了唐棠一眼,道:“瞧瞧你們主編,你得多學著點,在什麽場合就得辦什麽場合的事。”

    他飽含譏諷的話語,頓時讓唐棠臉色一變,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來。眼見鄭主任正瞧著二郎腿,神情不屑地耷拉下來了眼皮,等待著她的親口道歉。

    唐棠不由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怦怦跳的心,沉穩地說道:“鄭主任,錯那一天我已經給你道完了。今天我來,就是來討一個公道的!”

    她的話湛然有力,直接透過薄薄的門板傳到了外頭,在走廊裏發出了回響。

    鄭主任一聽,就不禁軒然大怒,將煙蒂狠狠一擲,扔到了地上,怒聲對鄒崇文說道:“你們這茶,我是受不起了。送客!”

    趴在門外的秘書一聽,趕緊推門進來,敞開了大門等待他們的離開。

    眼見兩個人又鬧掰了,鄒崇文不僅又急又氣,抓住唐棠低聲念道:“你還想不想寫文了?快道歉,等出這個門就再也沒機會了。”

    他又如何願意對著鄭主任這張跋扈的老臉屈膝下跪,但是權勢比人大,有什麽辦法?難不成真眼睜睜看著唐棠被就此封筆?哪怕是頂上他一個雜誌社主編的頭銜,也管不住鄭主任的報複行為!

    卻沒想到,他著急的話語反而讓唐棠越發平靜。

    她平靜地同鄭主任對峙著,道:“想讓我道歉?做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