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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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前總管升職手劄》由作者衣青箬首發於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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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爾古納河右岸
遲子建
如果你七十年前來到額爾古納河右岸的森林,一定會常常與樹間懸著的兩樣東西相遇:風葬的棺木和儲藏物品的“靠老寶”。
我與拉吉達第一次見麵,就是在靠老寶下麵。在那以前,靠老寶在我的心中隻是裝著我們生活用品的林中倉庫,自從在它的下麵與拉吉達訂下婚約後,靠老寶在我心中就是一輪方形的月亮,因為它照亮和溫暖了我當時那顆灰暗而冷寂的心。
圖盧科夫在民國二十一年的秋天把日本人到來的消息帶到我們烏力楞。他騎著馬,隻馱來少許的子彈、麵粉、食鹽和酒。他說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他們成立了“滿洲國”,人們分析他們很快要對蘇聯發起進攻,所以在珠爾幹的很多俄國安達怕受到
日本人的迫害,都回到額爾古納河左岸去了。物品短缺,不好交換了。
我們那些品質上乘的鹿茸和上百張的灰鼠皮隻交換來這麽點東西,哈謝很生氣。他對圖盧科夫說,你不要以日本人為借口,來克扣我們!羅林斯基對我們從來沒有這麽黑心過!
圖盧科夫變了臉,他說,我這可是冒著掉腦袋的危險來給你們送東西的呀!現在你們看看,有幾個藍眼睛的安達還敢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做生意你們要是覺得吃虧,我就把東西帶走,你們找別人換去吧!
那時我們的子彈就像黎明前的星星一樣,沒剩幾顆了;裝麵粉的袋子也癟了肚子;馴鹿愛吃的鹽就像遭遇春風的積雪一樣,一天比一天消瘦。圖盧科夫帶來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就是救命的稻草,不管代價多大,我們都得抓住它。盡管我們在心裏罵著他:狡猾的達黑!可還是與他交換了東西。
圖盧科夫看上去心滿意足的,他在離開營地的時候對吉蘭特說,都說日本人要進山清理藍眼睛的人了,你跑吧,別在這兒等死了!吉蘭特本來就膽小,圖盧科夫的話把他的臉嚇白了,他牙齒打著顫,帶著哭音說,我從小就活在這林子裏,日本人憑什麽清理我啊圖盧科夫說,憑什麽就憑你眼睛的顏色!它要是跟這兒的土地一樣是黑色的就好了,你就可以紮根了,可它的顏色是天空的藍色,這顏色可就危險了,你等著瞧吧!他又轉向娜拉,對她說,你要是不跑,比吉蘭特還會倒黴,因為你是一個姑娘,日本人愛睡藍眼睛的花姑娘!
娜傑什卡的頭發已經白了多半,但她依然那麽結實。她一邊在胸前劃著十字,一邊對伊萬說,這可怎麽好,我們的眼睛怎麽才能變成黑色的讓尼都薩滿幫幫我們的忙吧,把我們的眼睛和頭發都變成黑色!在關鍵時刻,她求助的是我們的神。大概因為尼都薩滿離她很近,而聖母離她卻十分遙遠吧。
伊萬說,藍眼睛怎麽了我的女人和兒女就是藍眼睛!日本人要是敢清理你們,我就先把他們腿裏夾著的東西給清理了!
伊萬的話讓大家笑了起來,娜傑什卡卻笑不出來。她張著嘴,憂愁地看著吉蘭特和娜拉,好像一個饑餓的人采到了兩隻美麗的蘑菇,疑心它們有毒,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吉蘭特就像被霜打了的草一樣,蔫蔫的。娜拉呢,她癡癡地看著自己的那雙手,由於各種色彩的熏染,她的指甲不是粉紅色的了,那上麵有紫有藍,有黃有綠。她大約在想,她這麽會染色,為什麽不能把眼睛也染成黑色的呢
吉蘭特不像他的父親伊萬那麽剽悍,文弱的他對打獵毫無興趣,倒是喜歡做女人的那些活計。熟個皮子啦,做個樺皮盒啦,縫副皮手套啦,采集點山野菜啦等等。烏力楞的女人都喜歡他,而伊萬卻嫌他沒個男孩的樣子,說是不會打獵的男人將來怎麽娶女人呢娜拉呢,她最樂意做的就是給布染色。她染色用的是果實或者花朵的漿汁。她用都柿的果實把白布染成藍色;用紅豆把白布染成水紅的顏色。她有一塊布,是用百合花的漿汁染就的。娜拉采了一個夏天的粉色百合花,把花瓣搗成泥,擠出漿汁,兌上水和鹽,在鍋裏足足煮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她把染好的布在河裏漂洗過了,搭在一棵碧綠的楊樹上。最先看到這塊布的瑪利亞以為是晚霞落到我們營地了,就喊大家出來看。它確實像一片晚霞,而且是雨後的晚霞,那麽的活潑和新鮮,我們都以為是神靈顯現了!如果不是娜傑什卡埋怨娜拉的聲音傳來,沒人認為那是一塊布。娜傑什卡嫌娜拉沒有把染布的鍋刷洗出來,她怎麽做晚飯呢遠遠地看著那塊布的人這才明白那不過是塊布,紛紛歎息著離開。我沒有離開,我仍舊把它當一片晚霞看待。它確實就是一片晚霞,那種濕潤的粉色不是很均勻,仿佛裏麵夾雜著絲絲的小雨和縷縷的雲。正是這塊布,做了我嫁衣的花邊。
娜拉染了布,喜歡拿著它到我們的希楞柱給魯尼看。魯尼跟林克一樣喜歡槍,他對娜拉說,人缺了獵物,就會餓死;而人隻要有一套厚的和一套單的獸皮衣服,一輩子都夠了,布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娜拉一聽魯尼這樣說,就會氣呼呼地對在一旁發呆的達瑪拉說:你怎麽把魯尼生得這麽傻呀!受到責備的達瑪拉也不惱,她看一眼娜拉,再看一眼她手中的布,歎息著對娜拉說:你就是再染色,也不會有我的羽毛裙子漂亮啊!那些羽毛的顏色是誰染的是天!天染的色你能比得上嗎
娜拉被氣走了,發誓不再給我們看她染的布。然而下次她染了布,她又得意洋洋地提著它來了。
圖盧科夫走後,娜傑什卡做事總是不那麽專心。她不止一次在切肉時把手指切出了血,我還常見她和娜拉在一起說著什麽,把娜拉說得淚汪汪的。有一天,我正和依芙琳給馴鹿仔拴鈴鐺,娜拉突然跑過來問依芙琳,日本人是從哪裏來的他們是在額爾古納河的左岸還是右岸依芙琳氣憤地說,額爾古納河跟日本人有什麽關係左岸右岸都不是他們的地方!他們住的那個地方,要過海呢,以前有人放木排去過日本,到了那裏的人就沒再回來過!娜拉說,他們跟額爾古納河沒有關係,怎麽會來這裏依芙琳說,如果沒有好的獵手,有肉的地方就有狼跟著!
我想使娜傑什卡萌生了逃跑的念頭的,是圖盧科夫的話;而最終促使她行動的,應該是哈謝的一次奇遇。
哈謝有一天尋找走失的兩隻馴鹿的時候,碰到一個背著樺皮簍的漢族老人,他是來采黃芪的。哈謝問他采黃芪是熬鹿胎膏嗎因為我們用鐵鍋熬製鹿胎膏的時候,常在裏麵加些手掌參和黃芪等藥材。老頭說,他哪裏能打到鹿胎呢,他采黃芪,不過是拿到藥鋪賣了,換口飯吃。他說現在日本人來了,飯更不好混了。哈謝就問他,日本人真的要清理藍眼睛的俄國人嗎老頭說,那我怎麽知道!不過日本人一來,藍眼睛的人快跑光了!
哈謝回到營地,在晚飯的時候把遇見老頭的事對大家說了,娜傑什卡的眼神裏滿是驚恐。她大口大口地吃著肉,吃得直打嗝,可還是抑製不住地往嘴裏填著肉。吉蘭特沒吃完,就心事重重地走了。伊萬對著吉蘭特的背影歎息著說,他可真不像我伊萬的兒子啊,沒點硬骨頭!依芙琳一直懷疑吉蘭特的身世,她“哼”了一聲,說,吉蘭特的眼睛那麽藍,當然不像你伊萬的兒子了!娜拉很反感依芙琳這樣說吉蘭特,她站了起來,對依芙琳說,你少“哼”些吧,你的鼻子都歪成那樣了,再“哼”別人,鼻子就歪到額爾古納河左岸去了!她的話讓在場的人大笑起來。依芙琳氣得蹦了起來,她說,我的鼻子再怎麽歪,也歪不到額爾古納河左岸去,那裏有你們的尿騷味,我嫌髒了我的鼻子!我寧願我的鼻子向右歪,一直歪到日本海去!
那時誰一提“日本”二字,娜傑什卡就像聽到雷聲一樣不安。依芙琳的話把娜拉氣走了,娜傑什卡卻仍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大口大口地吞咽著肉。她這種吃相把伊萬嚇著了,伊萬說,娜傑什卡,你可隻有一個肚子啊!娜傑什卡不回答,仍舊吃肉,依芙琳大約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重了,她歎息了一聲,起身離開了。那天晚上,有兩種聲音交替出現在營地,一個是娜傑什卡的嘔吐聲,一個是娜拉發出的“啞啞啞”的叫聲。娜傑什卡是因為吃了太多的肉,娜拉是在學烏鴉叫。那是她們留給這個營地的最後
的聲音了。
第二天,伊萬同以往一樣,清晨吃過早飯後,跟著哈謝和魯尼出去打獵了。當天晚上回到營地,他發現希楞柱裏空無一人。平時隨意堆放著的麅皮褥子和被筒,疊得整整齊齊的;他的煙盒裏裝滿了煙絲,放在火塘旁;他喝茶用的缸子,光光亮亮地擺在鋪位上,那些濃厚的茶鏽被除去了。這種非同尋常的整潔讓伊萬心驚肉跳的,他知道事情不妙,就去看裝著衣物的鹿皮口袋,發現衣物少了一半,娜拉染的那些布隻剩下一塊粉色的,而桶裏裝著的肉幹,也少了許多。看來他們是帶著食物和衣物逃走了。
早晨的時候,我在河邊洗臉時還見著了娜拉。娜拉把青草團在一起,當成抹布,用河底的細砂擦拭茶缸裏的茶鏽。我問她,你擦它幹什麽呀娜拉說,茶鏽多了,茶水看上去就不清亮了。我洗完臉要離開河邊的時候,娜拉突然對我說,我染的布多好看呀,魯尼怎麽一塊也不喜歡呢!我對她說,你不是說魯尼是個傻瓜嗎,傻瓜當然不懂得美了!娜拉噘起了嘴,她說,你怎麽能說魯尼是傻瓜呢,全烏力楞的人屬他最聰明!娜拉問我最喜歡她染的哪塊布我說是粉色的那塊,當時那布一出來,我們都以為營地落了一片晚霞呢。
娜拉留下了那塊粉色的布,我相信那是留給我的。我在離開河邊以後,才想起忘了問她:昨晚又沒有吃熊肉,你學烏鴉叫做什麽呀
當晚聚集在篝火旁吃飯的時候,伊萬是垂著頭獨自來的。他的腳步是那麽的沉重。瑪利亞問他,娜傑什卡和孩子們呢伊萬慢吞吞地坐下來,用他那雙大手搓了搓臉,然後落下手來,微微抬起頭,淒涼地說:他們逃走了。你們不要去找,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聽到這消息的人都沉默著,隻有依芙琳“呀——”地大叫了一聲,說,我早就說過,娜傑什卡早晚有一天要帶著她的孩子回老家去!這娜傑什卡也太黑心了,她把兩個都帶走,應該給伊萬留下一個呀!吉蘭特她帶走應該,他可能不是伊萬的骨肉!娜拉呢,她就是伊萬的孩子呀,她怎麽忍心把她也帶走呢,隻有當過□□的人才會這麽心狠呀!
伊萬對依芙琳咆哮道:誰要是說娜傑什卡是□□,我就撕爛她的嘴!
依芙琳打了個激靈,收回舌頭,閉上嘴。
我回到希楞柱,把娜傑什卡逃跑的消息告訴達瑪拉,沒想到她竟然笑了起來,說,跑了好,跑了好,這個烏力楞的人要是都跑光了多好呀!我賭氣地說,那你也逃跑吧。她說,我要是跑,就跑到拉穆湖去!那裏沒有冬天,湖裏常年開著荷花,多自在啊。說完,她扯下自己的一綹白發,把它扔到火塘裏。她那瘋癲的樣子讓我格外難過。我又到尼都薩滿那裏去,我說娜傑什卡帶著吉蘭特和娜拉跑了,你是族長,你不去追啊他對我說,你去追跑了的東西,就跟用手抓月光是一樣的。你以為伸手抓住了,可仔細一看,手裏是空的!
我很鄙視一個族長因為自己的情感受到壓抑,連同情心都喪失了。我對他說,隻要我們去追,總能把他們追回來的!
你們追不回來的!尼都薩滿說。
伊萬沒有出去尋找娜傑什卡,出去尋找的是哈謝、魯尼、坤得和我。我們用木棒敲擊大樹,遊走在附近的馴鹿知道有人要役使它們,不一會兒就有六七頭馴鹿返回營地。我們選擇了四頭健壯的,分別騎上去。
我們知道娜傑什卡是朝額爾古納河逃跑了,所以追逐她的方向是確定的。
秋日晴朗的夜空下,山巒泛出藍色的幽光,而河流泛出的是乳色的幽光。由於尋人心切,一出發我就左一聲“娜拉”,右一聲“娜拉”地叫著,我的叫聲驚飛了樹上的貓頭鷹。它們從我們麵前飛過,眼睛劃出兩道亮光,像流星,這不祥的光芒像針一樣刺痛了我的心。坤得對我說,走夜路不能大聲說話,會驚著山神的。再說娜傑什卡是想逃跑的,我的呼喚如果被他們聽到了,隻能使他們更遠地避開我們。哈謝說,他們沒有騎馴鹿,走到額爾古納河,起碼要兩天的時間。他們就是到了那裏,也不一定能找到渡河的船隻,隻能在岸邊等著。
一開始我們是四人一組,翻過一座山後,哈謝說有一條更近的路可以通往額爾古納河,那路雖然很難走,不過有馴鹿開路,是沒有問題的。我們商量了一下,分成兩路,哈謝帶著魯尼走,我跟著坤得。我們說好了,如果我和坤得當晚找不到人,清晨一定返回營地,而哈謝和魯尼會一直奔向額爾古納河。
哈謝他們一走,我們才轉過一座山,坤得就說娜傑什卡他們走了一天了,我們很難追上,不如向回轉吧,反正哈謝和魯尼能繼續尋找他們。我對他說,興許他們沒有走遠,他們出來後娜傑什卡可能會後悔,說不定貓在什麽地方呢!坤得說,我沒帶那麽多子彈,我們還是往回走吧,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回去怎麽向你依芙琳姑姑交待!我對坤得說,我們都出來了,總要多找一會才能回去,阿。坤得就不做聲了。不過他很不積極,讓馴鹿走得慢吞吞的。
其實在森林中尋人跟在大海中撈針一樣,是十分艱難的。到了後半夜,我們都困乏了。坤得停了下來,他說要吸點煙提提神,而我則想去解個手。我對坤得說,我去別處有點事,馬上就回來。坤得明白我要去做什麽,他囑咐我不要走遠,他和馴鹿在原地等我。我從馴鹿身上跳下來,覺得雙腿又酸又軟的,隻聽得坤得在我背後自言自語著:煙絲這麽潮,明天準下雨。娜傑什卡真是能折騰人啊!
在寂靜的夜晚,再微弱的聲音都會比白日的要顯得響亮。我怕坤得聽見我解手的聲音,就一直朝密林深處走。那是一片高大的鬆樹林,微風在樹梢製造出“嘩嘩”的聲響,好像風兒也在解著小手。我走了很遠,認定坤得不會再聽到任何聲音時,這才蹲下去。我的迷山起於這一蹲一起,由於缺覺,等我站起身時,覺得天旋地轉的,眼前發花,一個跟鬥栽倒在地。等我再站起來時,我的雙腳實際上已經踏向了偏離原路的方向。我迷迷糊糊走了一會兒,沒有看見馴鹿的影子,覺得事情不妙了,抬頭看了一眼月亮,覺得我應該朝它去的方向走去才對,因為來的時候,營地在我們的後麵,也就是西側。結果這又是一個錯誤的判斷,先前我隻是偏離了目的地,這回我是徹底走向了與原路相反的方向。我走了很久,仍然是不見坤得,我就大聲地呼喚他。事後我才知道,我離開後,坤得抽過煙後,就趴在馴鹿身上睡著了,否則他發現我那麽久沒有回來,會尋我的。不過他要是真尋上我的話,我也就不會遇見拉吉達了。
如果不是陣陣涼風把坤得吹醒了,那麽他可能還會睡著。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亮光了。他發現我不在,知道我出事了,又是放槍又是呼喊的,可那時的我離他越來越遙遠了,什麽都聽不見了。
當我度過一個令人膽寒的夜晚後,迎來的是個沒有日出的黎明。鉛灰的濃雲布滿天空。沒有了太陽,我就更無從判斷我該往什麽方向走了。於是我就尋找小路,森林中那些曲曲彎彎的小路,都是我們和我們的馴鹿踏出來的。沿著這樣的小路走下去,總會找到人煙。身上沒有吃的,我就采了一些蘑菇充饑。迷路讓我最擔心的,是遭遇到野獸。除了那次林克帶著我和魯尼去打過堪達罕,我沒有對付野獸的經驗。走了沒有多久,雨就來了。我跑到一處
岩石下避雨。那片岩石是黃褐色的,上麵生長著綠苔,那些綠苔形態非常漂亮,有的像雲,有的像樹,還有的像河流和花朵,看上去就像一幅畫。
雨沒有停的意思,我覺得在岩石下這麽避下去,隻能使自己的處境越來越糟糕。於是又開始了對那些小路的尋找。終於,我在一片灌木林中找到了一條彎曲的小路,看見它,就像看見了日出,讓我欣喜若狂。然而我高興得過了頭,在一座山前,這條小路消失了。我絕望了,坐在山腳下,想哭,可卻哭不出來,於是我就拍著自己的腿,對著山林咒罵娜傑什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