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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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河川一向覺得自己做事周密,但聽到盛夏把他參與毒|品交易的證據送去了警局,心裏也有些發慌。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盛夏在詐他,存心要讓他變成驚弓之鳥。但若是真的呢?他若是真的這麽做了呢?

    盛河川不敢打這個賭。

    心神不定的返回自己的公寓,車子還沒駛入小區,就見小區門口已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還有警車鳴笛出入。

    盛河川當機立斷,帶著於光偉出了城。

    盛河川算是知道什麽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了。

    他出城沒多久就接到了亞灣的下屬打來的電話,說他們找的人明確表態,新規劃已經出台,批文是鐵定拿不下來了。

    下屬戰戰兢兢的問他,“老板,咱們現在怎麽辦?”

    盛河川有些茫然的掛了電話。怎麽辦?他也不知道要怎麽辦。這段時間他也打聽到了不少類似的騙局,基本都是這樣一個套路:先宣傳一個大項目,然後吸引外地的開發商跑去搞開發,最後就是卡住批文。

    “政府行使的權利是合法的,”盛河川喃喃說道:“我們成了非法的……”明明大家都是這麽幹的,一邊修著房子一邊跑著辦手續,銀行、承建商牽著來回轉……怎麽到了這裏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於光偉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覺得心慌,又覺得難以置信,這麽大的工程,這麽大規模的招商引資,怎麽能是騙人的呢?可是他們的資金都已經投進去了,度假村無論是否繼續修建都是個賠……

    這是進了死胡同了。

    雖然打了水漂的錢不是於光偉的,但他一想起這麽一大筆的款額也覺得肉疼。尤其要命的是,他忽然意識到盛河川變成窮人了!他在亞灣的投資就這麽蒸發了,留在臨海的產業也統統又回到了“盛世”,盛河川名下的房產想賣也來不及賣了,留在公寓裏的金銀細軟更是想收拾都沒機會……

    於光偉越想越心驚,他可以跟著盛老板跑腿做事,至少能領到一份薪水。可是跟著一個身上現金不超過幾千塊錢,□□完全不敢用的窮光蛋,他圖什麽呢?他叫於光偉,又不叫活雷鋒。

    可是現在離開盛河川還來得及嗎?畢竟盛夏所說的那些事情,他要說自己完全不知情,從來沒摻和過也沒人會相信啊。

    於光偉對身邊的這個男人漸漸生出了怨恨的心思。

    盛家老宅,盛夏穿著長度快到膝蓋的雨靴在後院新開出來的菜地裏忙忙碌碌。

    這片空地緊挨著花房,去年的那一場爆|炸把原來的花房毀了個七七八八,重建的時候,盛夏讓人運來了不少好土,將炸的亂七八糟的地麵重新整理一遍,辟出了一片菜園,除了種些自己家吃的蘿卜青菜,還移過來不少剛剛成年的果樹:蘋果、櫻桃、無花果。都已經打了花骨朵,天氣再暖暖就要開花了。

    天氣好,凱文也跑到後院來看熱鬧。不過他對下地幹農活沒什麽興趣,抱著茶水點心坐在菜地旁邊一邊吃吃喝喝,一邊聽邦尼匯報情況。

    “他們身上帶的現金不多,”邦尼見縫插針的往嘴裏塞了一塊鬆籽餅幹,含含糊糊的說:“信用卡又不敢用,所以這幾天住的都是那種不需要查身份證的小旅館,也不敢到處亂跑,吃飯都是在附近隨便弄點兒炒飯什麽的對付對付。”

    凱文嗤笑了一下。

    邦尼說:“後來亞灣的工作人員打電話給他,說包工頭來找他們要工程款。公司賬麵上沒那麽多錢了,財務也不敢往外放,讓他們找盛河川簽字。結果被包工頭給揍了。”

    凱文假惺惺的感慨了一句,“真是慘啊。”

    邦尼翻了個白眼,“包工頭也聽說了批文的事兒,擔心盛河川甩下個爛尾給他們,一邊堵著財務室,一邊著急上火的到處找盛河川結錢。這種事情亞灣已經發生了好幾起,還有開發商跑了,拿不到工錢的工人鬧自殺的呢。”

    盛夏聽到這裏,暗暗歎了口氣。以前看到這種報道,他會想工人真可憐,白幹活,沒錢拿。現在想想被秦築盧培給誆騙的那些外地開發商,隻怕他們也很想找個地方自殺吧。

    凱文有些好奇的問邦尼,“亞灣的工作人員還能聯係到盛河川?”

    “從兩天之前就聯係不上了,”邦尼說:“因為那個工作人員說有警察到工地去打聽盛河川的情況。盛河川估計也被嚇住,不敢再打電話了。還有,於光偉跟他一起住了兩天小旅館,趁著他洗澡的功夫,卷了所有的現金跑了。”

    盛夏早想過於光偉會這麽做。於光偉比盛河川更健壯,三教九流的門道也比他清楚得多,如果隻有他一個人的話,說不定真能逃掉。但要帶盛河川這麽一個累贅,那就不好說了。於光偉肯定也知道這一點。

    “盛河川被旅館的老板堵在了房間裏,沒辦法隻好刷卡付賬。”邦尼幸災樂禍的說:“他那邊一動卡,我這邊就把消息傳到警局去了。不過出警的人動作慢了點兒,讓他給跑了。兩個小時之前,他進了山。”

    這個季節,平均溫度也才十多度。山裏溫度會比市區低,到了夜裏會更低。

    盛夏忽然有些好奇盛河川在這種情況下能掙紮多久。

    盛河川被警車的聲音攆著,慌不擇路的跑了一段才發現這是一條進山的路。如果他繼續往前走,翻過眼前的這道山梁,再往裏走就到了一個叫做仙女池的地方。那是臨海附近挺有名的一個旅遊景點,盛家在那裏還有一個度假屋。

    盛河川記得他年紀很小的時候,盛老帶著他去住過一段時間。因為那時候他的呼吸道不好,即便住在市郊也會咳嗽個不停。盛老就幹脆帶他去山上住,果然到了那裏他就不再咳嗽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找到了一個能夠容他棲身的目的地,盛河川忽然間不覺得累了。他想起那棵種在度假屋門前的櫻桃樹,那是盛老特意找來跟他一起栽下的,他說這棵樹跟他的年齡一般大。還有他藏在臥室衣櫃裏的一塊圓形的長滿了青苔的石頭,他打算把它帶回市區,放進盛老書房的盆景裏去,結果那天早上出發的時候他還睡著,給他收拾行李的保姆當然不知道要帶上藏在衣櫃裏的禮物,於是就那麽留在那裏了……

    盛河川眨了眨眼,不讓自己回憶太多。

    他怕自己會後悔。

    盛河川在太陽升起之前終於看到了記憶裏的那幢度假屋。趕了一夜的山路,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刮破了,鞋子也走丟了一隻,臉上還有好幾道被樹枝刮出來的血痕,樣子簡直狼狽到了極點。

    他站在那裏,傻傻的看著那株已經比房子還要高的櫻桃樹,看著從樹冠的縫隙裏露出的木色的屋頂和白色的窗簾,恍然間有種穿越時空回到童年的錯覺。

    他走上台階,從花盆下麵取出鑰匙打開門,踩著一地的灰塵慢慢走了進去。這裏的一切都還是他當年離開時的樣子。

    時間像是凝固了,隨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的走進了記憶的深處。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身體孱弱,離不開爸爸的六歲小男孩兒。

    盛河川走上樓梯,詫異的發現年幼時在他眼裏龐大如城堡一般的度假屋,也不過就是間普通的木屋,他甚至不能在樓梯轉彎的地方站直身體。他順著記憶中的路線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他在衣櫃的深處找到了那塊包裹在絲綢手帕裏的鵝卵石。

    青苔早已幹枯,將淺色的絲綢手帕染上了深深淺淺的汙痕。曾經柔軟的青苔變成了一層堅硬的殼,霸道的附著在了光滑的石壁上,摳都摳不下來。

    盛河川放棄了徒勞的努力,在櫃門前盤膝坐了下來,閉著眼,像小時候那樣把腦袋搭在了身後的沙發扶手上。

    他從沒有像此刻這般思念那個把他撫養長大的男人。

    “爸爸……”

    盛河川心想,他明明這麽愛他的爸爸,覺得他是這世間最強壯最了不起的英雄。可是什麽時候起,這種愛就開始變成不滿,最後又變成了怨恨呢?

    他想長大,想要變得強壯、精明能幹,就像他爸爸一樣,甚至比他爸爸做的還要好。可是他爸爸卻不肯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他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交給他的大哥,就因為他比自己大了十多歲嗎?

    他不服氣。

    他以為他爸爸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自己,然而事實卻是他把比寵愛更加重要也更加有意義的東西一股腦給了他的大哥。

    那就是信任。

    不服氣、不甘心、不滿足,這些都是滋生怨恨的肥料。最後他決定自己去戰鬥,去搶奪,像一個真正的騎士那樣,奪回屬於自己的疆土和美人。

    手段不重要。他這樣安慰自己,一切都隻為結果而服務。

    “爸爸……”

    盛河川捧著這塊石頭,像捧著一顆不知遺失了多久的,一顆對父親充滿了崇拜摯愛的火熱的心髒。

    盛河川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盛夏聽著電話裏傳來的邦尼的聲音,對他透露的消息感到十分驚訝,“度假屋?”

    “對,”邦尼說:“估計腳筋都要走斷了。你想啊,整整十多個小時的山路……哎呦我去,看不出這老小子身體這麽好。”

    盛夏不悅的皺眉,“說重點。”

    “好吧,”邦尼說:“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在樓上臥室裏,身上帶著傷,還發著高燒。整個人都昏迷了,一聲一聲的叫著爸爸。手裏還捏著一塊破石頭,捏的死緊,搶都搶不下來。”

    盛夏默然。

    “現在怎麽辦?”

    盛夏突然間對這個冗長的遊戲感到了厭煩,“把他交給警方吧。”

    “就這樣?”

    “就這樣。”

    盛夏掛了電話,轉過身,他看到漸漸亮起的晨光裏,霍東暉正穿過開滿了海棠花的小路,大步流星的朝他走過來。

    一陣微風吹過,粉白的花瓣紛紛揚起,霍東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盛夏看著他,臉上慢慢露出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