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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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秋雨從北地回來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回來。

    他誰也沒有告訴,也沒有人跟他講話。沒有人問他,走到街上,也沒有人認識。

    好像大家都忘記了,幾年以前,他曾經是那樣的風雲人物。事到如今,什麽都過去了。

    他不由地苦笑一聲,摸了摸鼻子,這個習慣倒是沒有變。他走進一家酒樓,要了一間下房,從衣兜裏掏出僅剩的兩個銅幣,擺在桌子上。想要從掛著職業微笑的掌櫃眼中看到嘲笑,然而並沒有。

    人們是那樣的彬彬有禮,對誰都微笑。對他,當然也沒有意外。

    他上了樓,住在隔壁的的夫妻兩人正好出門,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其中的那個女人不由自主地盯著他一頓猛看,他對著她笑了一下,女人一下子紅了臉,低下頭。他沒有管男人不悅的表情,獨自打開門,走進了房間。

    他一下子就躺在了床上,什麽也顧不上,什麽都不再想,隻想好好地睡一覺,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睡過了,因此,他很快就睡著了。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他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那些本來也很簡陋的桌子、椅子,在黑夜裏完全隱沒了形體,整個並不寬敞的空間,在絕對的黑暗裏得到了無限的延伸,黑暗是沒有邊界的。

    很不同尋常,顯然,這一切都很不像是往日的樣子,世界上沒有絕對的黑暗,哪怕是最深的夜裏,也沒有。

    江秋雨倒是鬆了一口氣,說道:“你來了?”

    你來了?這裏還有別人嗎?他剛剛來過?

    在絕對的黑暗之中,有一個人,坐在那裏,坐在椅子上?

    在絕對的黑暗裏,誰又能看得見呢?他也沒有看見,但他可以猜,他猜,也許,他就在那裏呢?

    一陣沉默,突然有一個聲音說道:“是我。”

    江秋雨吐出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我是誰?“

    那個聲音不屑地笑了一下,就隻有一下子,才開口說道:”天人?江秋雨。“

    江秋雨也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歎了口氣,說道:“沒想到你們還記得我。“

    “記得?我當然記得!”男人忽然間似乎有些激動,幾乎站了起來,在他的屁股已經離開椅子有十幾厘米的時候,又一下子坐了下去,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男人冷笑道:”你三年以前做過的事,大夥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呢。怎麽會忘?”

    江秋雨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回來的?”我記得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也很久沒有人跟我說過話了。

    男人冷笑道:“我們無所不知,隻要……它曾經發生過。”

    陳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一片在別人眼中絕對的黑暗。他喃喃地說道:“這句話我好像在哪裏聽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句話還有後半句的吧。”

    男人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在白天發生的事,都會在黑夜裏無所遁形。”

    “對,就是這句。”江秋雨記起來了,不由得笑了起來,他為他還能記得這些事感到很高興。

    男人對他還記得這些事並不意外,冷笑著說道:“你既然知道,我們是誰……”

    “不,我不知道你是誰,我隻是記得這句話。”江秋雨躺在床上,轉過頭看著他,認真地說道,就好像在說一件極平常的事。

    男子卻似乎被嗆到了,過了許久才冷哼一聲說道:“天人……果然好大的脾氣,不過沒關係,反正你很快就會知道我們是誰了。”說完這句話,才又冷冷地哼了一聲,過了很久都沒有再發出聲音,很顯然,他走了。

    江秋雨卻沒有半點放鬆,他繼續自言自語地說道:“他走了,那麽你又是誰呢?”

    一陣輕輕的,又很柔媚的笑聲傳了出來,竟然還有一個人隱藏在黑暗當中!而且剛才那個很狂妄的男人似乎並沒有發現。

    那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那是怎麽樣一種聲音啊,就想百靈鳥一樣清脆而又纏綿婉轉,如果男人是一個詩人,那麽他就會有很多的詩句為她而寫下,但江秋雨不是,而且也懶地寫,他隻是覺得,女人的聲音使得這整片黑暗都有了顏色。

    女人笑著說:“我可不是想要隱藏在黑暗中,隻不過,我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先來了。”

    江秋雨歎了口氣,說道:“那那個男人來的實在不是時候。”

    “哦?怎麽說?先來的可是他。”女人很感興趣的樣子,俏皮地說道。

    “在美人之前先來,這本身就是種罪過。”江秋雨輕輕笑了一下,才說道。

    女人輕輕地嬌笑起來,這可不得了,她隻是平常地笑了一下就已經那樣了,那麽她的“嬌笑”又該是什麽樣子的呢?

    女人在走近他,不用看,隻需要“聞”。江秋雨隻覺得一陣香風飄了過來,很甜,但不會讓人覺得膩,不濃不淡,恰到好處。

    氣味是會使人聯想繽紛的,很多時候,單單隻起氣味,就可以讓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因此才有體香這種明顯不存在的概念,體香當然是不存在的,但人們寧願相信它存在,隻因為人們實在是不願意相信,他們愛上的隻是胭脂水粉罷了。

    女人笑著說道:“看來世人傳言也未必不可信,江秋雨,果真是個妙人兒。”

    江秋雨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女人卻已經走上前來,她的身子,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床前,他似乎已經可以感覺得到女人身體的柔軟,與細膩。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用手去觸摸,那會是什麽滋味。

    他還沒有伸出收手去,女人的手卻已經伸了過來。女人的手指涼涼的,輕輕地拂過他的胸口、喉嚨、脖子、最終摸到了他的下巴上。

    江秋雨突然開口說道:“他已經走了,你為何還不點燈?”

    女人歎了口氣,說道:“原先我是想點燈的,這裏太黑了,我不喜歡。”

    “那你現在為何不想點了?”

    “不是不想,我隻是怕了。”女人說道。

    “怕?我有什麽好怕的?”江秋雨很意外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