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八方驚動
字數:5423 加入書籤
茫茫雲海間,兩道青色劍光一前一後,恍若流火墜落,帶著急促破空之聲,驟然劃破天際而去。
師尊,韋玄真師叔祖真有你說的那麽厲害嗎?”
開口的是個白衣勝雪的俊逸青年。他長身微伏,右掌駢指橫於胸前引劍,雙腳交錯,穩穩當當地踏在尺寬的飛劍劍背上。
狂風吹拂之下,滿身衣衫翻飛,漆黑修長的雙鬢往後飛揚,更添幾分瀟灑出塵之氣。
哼,等會兒見到他老人家,你小子給我規矩點。”
耳中傳來師尊古青墨的哼唧聲,白衣青年偷偷齜牙一笑,渾然沒把師尊的話語放在心上。
哢嚓,轟隆。
突然間,遠方雲海深處傳來幾聲悶雷,隱隱可見電光乍現,周圍白色雲氣逐漸轉黑,如同宣紙上的墨滴暈染開來。
兩道青色劍光不約而同慢慢停下,身形挺拔的白衣中年道人負手而立。他默默望著雲海遠處,威嚴的方臉之上,兩道斜飛入鬢的修長劍眉頓時挑了挑。
邪異現世,天地震怒……”
微微偏頭,對著身後白衣青年囑咐道:“蘇弈,為師先行一步去探探究竟,你且隨後跟來。”
話音剛落,中年道人身下飛劍一顫,竄了出去,瞬間便在茫茫雲海中失去蹤影。
名叫蘇弈的白衣青年聞言愣愣張嘴,頓時傻眼。
師尊等等,等一等!我我我,我他喵不識路啊!”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天啟城內,某座密室深處。
哢嚓。”
燭火搖紅,香煙嫋嫋,供桌上的古老的漆黑木匣傳出一聲輕響。
聽到響動,盤膝打坐的人影睜開雙眼,怔了怔。猶豫片刻,起身將木匣抽開。
借著昏黃光暈,一柄鏽跡斑斑的斷劍映入眼眸。那人小心將劍捧起,湊到眼前,隻見其斷口處飄出幾縷黑氣,似乎受到某種感應,猶如活物般劇烈掙紮著想要離開。
黑氣掙紮越來越猛,斷劍被引得在那人掌間不斷彈跳,像是一尾渴了許久的活魚。
奇怪……”
那人盯著彈跳的斷劍喃喃自語,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突然間,他想起宗門內流傳了上千年的祖訓,不由得臉色大變,轟然打開密室大門,飛身奔了出去。
渾天儀是每個門派的必備之物,最大的功效便是“萬裏尋蹤”。那人勁直來到擱置渾天儀的閣樓裏,守樓弟子正坐在桌前支起下巴打盹,見他進來,頓時嚇得跳起,急忙恭敬行禮。
宗,宗主,我,我剛才……”
馬上激發渾天儀!”
啊,是,是!”
守樓弟子一陣手忙腳亂,渾天儀內碩大的青銅圓球,頓時在八龍拱起的架子上瘋狂旋轉起來。
那人捧著彈跳不已的鏽蝕斷劍小心湊近,青銅圓球緩緩停下,某條螭龍機拓一鬆,張嘴吐下小球,哐當一聲落入地上的蛤蟆口中。
西南方,辰位……一千裏多裏……”
守樓弟子不敢多問,埋頭提起毛筆,在宣紙上小心計算著渾天儀測出的方位。那人有些不耐,高聲問道:“具體是何處!”
守樓弟子一驚,手中毛筆差點抖落。他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道:“約莫,約莫是在雲州郡的青陽城……”
忐忑抬頭,他不由得啞然張嘴。
空蕩蕩的閣樓裏再無其他,仿佛從沒人來過。
青國皇宮,後花園。
雖是入秋,園內依舊姹紫嫣紅,流水小橋旁的雅亭之內,三道人影圍坐賞花,不時發出輕笑。
青國國師紫衣人坐在下方,恭敬聽著上首兩人的交談。突然間,他臉色微變,摸向腰間的乾坤袋。
嗡嗡之聲不斷傳來,紫衣人愣愣盯著掌心的微型天機儀,額頭慢慢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帝君,胡先生……”
他艱難抬頭,欲言又止。
既然是貴國私事,滄溟海就不便打擾了,告辭。”
胡先生拱拱手,目光不動聲色瞥了眼紫衣人掌心的天機儀,隻見上麵的銅球表麵,一道黑點不斷閃爍,似在預警。
他眉梢微蹙了片刻,不知想到什麽,陡然站起,失聲驚喊:“幽冥鬼氣?!”
吧嗒一聲,紫衣人嚇得瑟瑟發抖,微型天機儀滑落墜地。
……
……
小友,老夫腰間有枚傳訊玉符,你隻需過來摘下將其捏碎,便會有人趕來支援……”
耳中再度傳來韋玄真虛弱的蒼老嗓音,柳乘邊跑邊望向城主府內大廳廢墟,隻見萬千道黑煙骷髏頭觸手已逐漸壓了過來,韋玄真三人皆是麵容發黑,身形搖搖欲墜,明顯已是強弩之末,無法再堅持多久。
場中形勢由聯手圍攻被迫變成聯手抵禦,柳乘心裏一沉,腳下不由加快了幾分。
嗤!
離韋玄真尚有幾丈遠的距離,柳乘右臂卻是突然一痛。皺眉望去,竟是被割開道寸長的口子,皮肉外翻,嘩嘩往外冒著鮮血。
此刻大廳廢墟方圓五丈之內暗勁激蕩,劍氣四射,紫沙飄飛……他貿然闖入,沒有被當場絞殺已是實屬萬幸。
心頭萌生起退意,可一想起先前韋玄真傳音過來的話語,柳乘頓時又頭皮發麻,不知所措。
倘若讓這海穆耶得勝,屆時青陽城,甚至整個青國的民眾,都將會被他吸食魂魄,成為一具具行屍走肉!”
嗤!
腳彎猛然傳來痛楚,柳乘悶哼一聲,站立不穩,單膝跪倒在一片碎瓦斷磚間。
抬眼望向遠處苦苦支撐的三人,他深吸一口氣,咬牙蹣跚站起。
支起雙臂護住門麵,他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懸崖邊緣,謹慎地往前走去。
嗤!嗤!嗤!
再度接近韋玄真半丈,暗勁已是密如實質,強大的威壓籠罩全身,壓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腳步的每次抬起都如同深陷沼澤一般,需要極大的力氣,才能使勁將其邁出。
衣袖蕩然無存,柳乘雙臂鮮血淋漓,仿佛剛從血池中撈出。橫七豎八地的細長的傷口不停滲出密密麻麻的血珠,隨著滿頭大汗,滴滴答答灑了一路。
腳步越走越慢,越來越難,他渾身傷痕累累,變成了個血人。身體傳來的劇痛已然麻木,呼吸更加費力,胸腔裏像是幹旱多年的龜裂大地,每次氣息的吞吐,都仿佛是在帶走最後一絲生機。
不能停下,他渾渾噩噩地想著,對著舌尖用力咬下,強烈的痛楚刺激得腦袋又清醒幾分。他抬頭望向前方,呼嘯激蕩的陰風刮得他睜不開眼,隻能半眯著看去。
猶如風中燭火般搖曳的三道身影,就在幾步之外了。
一步,兩步,三步……每次跨出的步伐,都如同一個輪回般那麽漫長。
終於,他靠在了韋玄真的身側。
滿臉被黑氣所籠罩的老人已無法分心傳音,甚至連側頭望來都做不到。他察覺到了柳乘靠近自己,隻能在目光中流露點欣慰。
屈膝,彎腰,渾身是血的少年像是鏽蝕的鐵器一般,一點一點,摸向韋玄真腰間那枚雞蛋大小的漆黑古玉。
入手有些冰冷,硬邦邦的,少年裂開慘白的嘴唇,剛想笑笑,隨即便想到了個嚴重的問題。
他已沒有多餘力氣,來捏碎玉佩了。
半是不甘,半是無奈,嘴角的笑意頓時化為滿嘴苦澀,倒灌入喉,點燃了他心中壓抑多日的萬丈怒火!
察覺到海穆耶在冷冷盯著自己,柳乘慘然一笑,對著他微微張嘴,悄無聲息地說了三個字。
草,泥,馬。
他的心裏突然輕鬆了許多,不由得想要放聲大笑,火辣辣的喉間卻是難以震動,隻能發出嘶啞低沉的“謔謔”聲。
唉,算了,不就是一條命嘛。
疲憊的雙眼突然亮起,流露出一股瘋狂的味道。在韋玄真錯愕的餘光裏,柳乘緩緩將玉佩按在胸前,然後腳尖一提,躬身前傾,對著地上的一截粗大的傾斜木刺,筆直地倒下去。
天旋地轉,胸口猛然一涼。
哈哈哈……成功了。
嘴角掛著殘留的笑意,他滿足地閉上眼。
壓上全身重量,鋒利的木刺穿透手掌,刺碎玉佩,也刺穿了青衣浸血的少年。
然後,他憑空消失在了木刺上,隻留原地幾滴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