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媽媽，您這樣可不厚道啊。”

    次日中午，聚寶堂二樓的雅間內，掌櫃周大舟苦笑一聲，指著桌上退回的定金，道：“先前不是都說好了嗎？排練大半個月，難道就這麽算了？”

    唉，姑娘們不願意，老婆子我也沒辦法。”

    楊媽媽笑得有些勉強，畢竟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換誰都心裏難受。

    自從昨夜仙寶齋宣布將在今晚的拍賣會後，推出配音版的《梁祝》，楚雲閣裏的姑娘們高興得跟瘋了似的，嘰嘰喳喳了一夜，早上起來梳妝，個個都頂著兩個黑乎乎的黑眼圈，可眸子裏都是賊亮賊亮的。

    更過分的是，她們居然聯合起來威脅自己，若是不答應推掉聚寶堂的歌舞表演，她們就集體賴床裝病！

    天殺的！楊媽媽那叫一個氣啊，使勁拍著桌子，唾沫橫飛地直罵白眼狼。

    可平日放肆慣了姑娘們，早已摸清她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一個個都膩聲撒嬌，像是群小貓，楊媽媽頭大如鬥，最後隻好忍著心痛，硬起頭皮找上聚寶堂。

    那……好吧。”

    周大舟一聲哀歎，點頭算是答應了。楊媽媽隻覺老臉發燙，連連告罪。

    出了聚寶堂大門，楊媽媽終是鬆了口氣。昨夜的《梁祝》連映三場，她也是看得心緒起伏，感慨不已。

    對於入了奴籍的姑娘們來說，那番至死不渝的愛情，如同是場醉人心神的美夢。

    罷了……就讓她們，好好的夢一場吧。

    想通過後，她白胖的臉龐浮上些許暖意，對眼巴巴等在門口的姑娘們沒好氣地哼唧道：“還等什麽？趕緊去對麵啊！”

    仙寶齋的一幹男夥計，今天顯得特別勤快，就為想吸引一下楚雲閣群芳的目光。

    嘻嘻，二狗哥哥，你真可愛！”

    大廳櫃台前，幾個楚雲閣的姑娘圍成一堆，白嫩嫩的胳膊靠在櫃台上，支起花枝招展的小腦袋，肆無忌憚地調戲著悶頭看賬本的二狗。

    這個胖乎乎的少年羞紅了臉皮，窘迫訕笑，看起來都快哭了。柳乘搖搖頭，對這個臉皮薄的兄弟很是不屑。

    看看，你看看人家王三，雖然就演了個醬油，可是拉住幾個姑娘，大大咧咧坐在後院小亭裏，張口就是一陣胡誇猛吹。

    不是我說哈，咱那演技那是杠杠的，你看看柳富貴，多浮誇，除了瞪眼睛就是翻鼻孔，一點都不自然！再看看咱，走來走去，每一步都是精華不是我吹，要沒我的參與，這部拓影鐵定得大打折扣……”

    身側的姑娘捂住偷笑，王三越發得意，抱起茶盞咕咚灌了口茶水潤潤嗓子，又滔滔不絕吹噓起來。

    回廊口站了半晌的柳乘黑著臉，轉身便走，他可不想被活活氣死。

    啊啊啊！馬公子！馬公子出來了！”

    不知是誰嬌聲尖叫，原本圍住眾夥計的姑娘們提起裙擺，齊刷刷衝向茅廁門口。

    是的，躲在裏麵老半天的蘇弈，終是捏著鼻子出來了。

    見著這群千嬌百媚的鶯鶯燕燕，像是股花花綠綠的潮水湧向自己，俊逸的麵皮頓時抽搐幾下。

    哈，你們，你們好……”

    歡呼聲中，姑娘們扯衣袖的扯衣袖，拉衣角的拉衣角，膽大些的更是直接化身女流氓，對著這個勉力幹笑的俊逸的少年，偷偷摸摸伸出了鹹豬手……

    二狗看得兩眼發呆，王三看得撇嘴憤憤然，柳乘看得牙疼，很是不滿。

    這待遇不該是自己的才對嗎？明明老子才是主角啊喂！

    禽獸！”

    王三嘴裏蹦出兩字。

    流氓！”

    柳乘咬牙切齒。

    不要臉……”

    二狗小聲說完，被冷落的三人相互對視，均是心有戚戚焉。

    楊媽媽在東廂房內與蘇茗談條件，後院正是鬧哄哄的時候，東廂房門被拉開，兩人前後走出，麵帶笑意，看起來都是頗為滿意。

    驚鴻抱著橘紅小貓靠在柳乘身側，大眼睛好奇地對姑娘圍住的蘇弈張望。後者察覺到她的目光，麵容一急，伸著脖子衝這邊高聲嚷嚷。

    驚鴻姑娘，我我我，這這這，這不管我的事……”

    啵地一聲，卻是“色膽包天”的九兒姑娘趁其不備，猛然在他臉上啄了一口，隨即捂住通紅的小臉，一溜煙幸福地跑掉了。

    被揩油的少年頓時僵在原地，欲哭無淚。

    驚鴻妹子，來，親哥哥一口！”

    柳乘看得牙癢癢，為了刺激蘇弈這個家夥，衝身側的驚鴻丫頭歪了歪臉。

    臉上一涼，卻是驚鴻踮起腳尖，吧唧親了一口。遠處的蘇弈頓時氣歪了鼻子，柳乘斜眼瞅著那張憤憤不平的俊逸臉龐，心裏總算舒爽了些。

    哼，你不是有女粉絲嗎？你不是長得好看嗎？誰讓咱有個絕世容顏的妹子！

    我也要我也要！”

    王三二狗見狀，頓時眼巴巴齊齊叫嚷。

    驚鴻咯咯嬌笑，抱著小貓一溜煙跑了，隻留下兩人幽怨地直直盯著柳乘。

    ……

    範大海今年三十七了，來到青陽城後便住在便宜的客棧裏，等待九月的到來。

    天色已暗，他隨著其他采藥人，慢悠悠湧向城南大街的兩大拍賣行。

    來到城南大街牌坊前，遠遠便瞧見聚寶堂門庭冷落，空蕩蕩的門口隻有高懸的燈火。對麵的仙寶齋卻是門庭若市，燈火通明，歌舞之聲夾著歡聲笑語傳出老遠老遠。

    前幾年都是在聚寶堂采購采藥物資，範大海習慣性走向熟悉的門口，推門進去，不由得大吃一驚。

    隻見大堂內貨架上滿滿都是貨物，可惜卻隻有一個夥計趴在櫃台上，無聊地歪頭打著瞌睡。

    人呢？

    他很是疑惑，走進一看，那夥計居然一身掌櫃服飾！

    範大海越發好奇，咳了幾聲，那掌櫃睜開眼睛，勉強笑笑，道：“歡迎歡迎，客人需要來點什麽？鄙人周大舟，忝為聚寶堂的新任掌櫃。”

    範大海點點頭，環視一周，將目光落在這個叫做周大舟的瘦了吧唧的中年人身上，“你們店裏的夥計呢？”

    唉，別提了。”

    周大舟苦笑一聲，道：“對麵的仙寶齋搞出了個什麽配音版的《梁祝》，夥計都偷偷溜過去，說是看一眼就回來，哪知……就連內人，也被吸引過去，至今未歸……”

    範大海聽得目瞪口呆，突然也來了興致，“那我也去瞅瞅。”

    客人別走！”

    周大舟連忙雙手抱住範大海的胳膊，這半天就等來一個客人，教他如何肯輕易放過？

    嗬嗬，無妨，灑家常年在你這聚寶堂做買賣，去去便回。”

    去去便回……”

    周大舟哭笑不得，前麵那些客人也是如此說道，有的還翻著白眼不信邪，說仙寶齋鐵定弄了什麽下流東西，吸引了那些個無恥之徒……結果，自己眼巴巴等了半天，那些人反倒是一去不回。

    也罷，我也隨客人一起去瞧瞧。”

    左右沒客人上門，周大舟一咬牙，幹脆將聚寶堂大門合上，與範大海齊齊走進了仙寶齋內。

    放眼望去，除了零零散散觀看楚雲閣姑娘們的歌舞的人，大堂內居然顯得頗為冷清。周大舟走到櫃台前，對麵露無奈的蘇茗拱拱手，問道：“蘇掌櫃，在下瞧得如此多客人進了門，眼下怎麽全不見蹤影？”

    ……別提了，人都去後院觀看拓影了。”

    蘇茗無可奈何笑了笑，原本指望靠放映拓影來吸引客人，不料客人倒是來了，但是拍賣會卻辦不下去。

    那些個人看《梁祝》都看入了迷，特別是還有某人吃飽了撐著，搞出來什麽配樂，配音……天荒大陸的拓影何曾有過聲音？現在這樣一搞，自然顯得無比稀奇。

    這算不算是本末倒置？

    蘇茗理了理耳畔發絲，隻覺又喜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