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靜悄悄的，白峰已經進入半個時辰了，卻沒有一點動靜。

    從知道白太傅今日是來辭官之後，青竹，青葉，李全便擔心著。

    太傅大人日日稱病，日日送辭官奏章，皇上都壓下了，有腦子的人都看的出來，皇上不願意讓白太傅辭官，沒曾想，今日竟親自來了。

    皇上這心情不好，今日尚在病中，他們隻怕君臣兩人一言不合，引起什麽可怕的後果。

    青葉一手垂下，一手握住劍，不斷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讓人看了更加心浮氣躁。

    青竹一把將他叩竹，瞪大了眼睛，氣衝衝的道:“你能不能停一會兒？”

    我走我的，幹你何事。”青葉亦沒有好心情，在加上這燥熱的天氣，真的要急死人了。

    李全額頭上，脖子間都汗水，麵色微紅，“我說你們兩個，稍安勿躁。”

    青竹青葉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冷哼一聲，背靠背轉了過去，誰都不理誰。

    禦書房中，白峰跪在地上，一臉的堅持，而坐在書案麵前的人亦一臉堅持。

    從白峰一進來，他便知道他要說什麽，也有了應對的話，隻是沒想到，他的態度卻出奇的堅持，無論他怎麽說，白峰都聽不進去。

    他突然有些明白，白瀅傾固執的性子從何而來了，這父母兩人，性格一樣的固執，一樣的讓人為難，偏偏他還不能將他們如何。

    一個是他傾心愛著的女子，一個是他依仗的大臣，他能如何。

    白峰並著手，抬到與胸持平的位置，雙手合十，一前一後的疊著，“皇上，看臣為官三十於載，這些年，一直兢兢業業，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馬虎，如今，想回去看看，還望皇上成全老臣的這點心願。”

    顧晗煜眯著眼睛，裏麵有流光萬丈，手中的碧色茶杯一圈圈的轉著，“朕準你一年，一年過後，回京任職，朕給老師保留著位置，如何？”

    白峰一愣，一個皇帝，能為臣子做到這種地步已然是難得，皇恩浩蕩，他感激之餘，卻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問的想退出官場了。

    如今，皇上已不是當初跟在自己身後請教的小太子了，而是可以縱橫馳騁的皇帝，他也知道，自己也沒什麽可教給他的了。

    顧晗煜見他麵有難色，心中一陣陣失落，良久，才語帶無奈的道:“老師寧抗旨也不願意留下來，朕強留也沒意思，罷了，朕準了。”說完靠在背後的紅色靠背上，眉眼間是深深的無力感。

    白峰看著顧晗煜，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兒，問道:“傾兒從小被我寵壞了，若衝撞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顧晗煜失笑，他倒是希望白瀅傾能衝撞他，這樣也比她的疏遠強。

    從椅子上起來，走到白峰麵前，將人扶了起來，“老師放心，我定然會照顧好她的。”

    他用的不是“朕”，而是“我”，白峰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心裏放心了不少，又要謝恩，卻被他阻止了。

    老師，陪朕下一盤棋吧。”說著徑直出了書房。

    白峰突然有些摸不透這個學生了，他每日上書請辭，皇上都沒有同意，今日雖有些懸，卻也沒想象中那般難，至少，皇上沒有那般生氣。

    不敢再揣測聖意，連忙跟了上去。

    院子裏的看看見兩人出來，都鬆了一口氣。

    顧晗煜雙目瞥向旁邊的亭子，微微一笑，“青竹，擺棋上茶，今日朕要同白大人好好殺一盤。”說完背著手徑直走了過去。

    青竹和青葉從顧晗煜臉上看不出什麽，待他走後，才敢湊到白峰身邊，“白大人，皇上沒生氣吧？”

    白峰笑著搖搖頭，亦跟了上去。

    亭子中，顧晗煜執黑先行，一字落下。

    白峰執白，稍作思考，便落了下去。

    一時間，一黑一白，在這個夏日上演著一場大戰，顧晗煜的棋藝是白峰教的，此時在棋盤上，卻沒見往日半點痕跡。

    白峰驚訝，自古棋法都成定論，一旦形成，便很難打破這個圈子，皇上竟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領悟出屬於自己風格的一套，沉穩從容，又鋒芒內斂，讓他吃驚不少。

    不禁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力應戰。

    白峰隻覺得，顧晗煜的棋藝奧妙無比，起初，他仿佛進去了一片林子中，林子紀暮靄沉沉，辨別不清楚方向，唯有頭頂上的一輪光點，待他憑借著那輪光點走出去的時候，外麵卻是千軍萬馬，大有扭轉乾坤之勢。

    最後，攻城略地，將敵人圍困之後，豁然開朗，一派大好時光。

    這正是皇上的經曆，白峰隱約覺得此棋非棋，似乎透過棋局，皇上想要告訴他些什麽。

    隻不過他許久沒有和人對弈，最近閑散慣了，一時之間竟然揣摩不透皇上的意圖。

    顧晗煜眯著眼睛看了白峰一眼，笑道:“老師棋藝生疏了許多！”

    白峰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皇上天資過人，老臣怎麽會對手。”說完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並不是謙虛，他即便用盡全力也不可能贏皇上，這樣下去，注定失敗。

    忙跪在地上求饒，“老臣認輸。”

    顧晗煜落下一字，拿了旁邊的茶，一飲而盡，才起身將人扶起來，“老師棋藝自然不弱，隻不過心思不在上麵罷了。”他的棋藝從小便是白峰教的，即便贏不了，也可以在堅持幾個回合，至少不會這麽快失敗，看來，他去意已決，自己再留，也留不住了。

    李全，送老師去白小姐那邊，讓他們團聚。”這個時間，也差不多了。

    謝皇上！”

    人走後，顧晗煜卻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沒有動，看著未下完的棋局，突然間卻笑了。

    自古為君著，就六親不認，寡情薄意，這是母後教給他的，他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如今，他最信任的大臣離他而去，傾兒和他誤會重重，而後宮裏的那些庸脂俗粉，看中的不過是他的地位和權力罷了。

    他突然間有些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了，可是，為人君著，是萬民主宰，卻也是普通人，他想擁有的，也不過是她一個人的愛而已。

    皇上，要不要將東西撤下？”青竹上前問道。

    顧晗煜仍下手中一顆黑色的棋子，棋子叮當響了聲，便滾了下去，最後抬眼對青竹道:“朕讓太傅離開，是對還是不對？”

    青竹一愣，皇上怎麽問自己這個問題，皇上做的事都是對的，即便不對，他們也不敢說啊，那不是變著花樣找死嗎？

    顧晗煜看著青竹的臉色，嗤笑一聲，咻然起身，衣袖掠過棋盤上麵，頓時，劈裏啪啦的聲音發出來，清脆且爽朗。

    青竹快步跟上去，去了禦書房，顧晗煜擬了旨，特意恩準明日白瀅傾出城送行，青竹陪伴。

    青竹心中暗思量，這個差事了可不輕鬆，白小姐想離開皇宮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若是她趁著這個機會逃跑了他如何是好，當下便想回絕這個事，交給青葉也好啊。

    青葉臉色大變，忙擺擺手，“皇上，青竹合適，白小姐那丫鬟是他媳婦，他們比較好說話！”

    青竹一臉警告，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青葉。

    顧晗煜隻當沒聽到一般，又定了名單，讓人去後宮宣旨。

    青葉看著上麵的內容，竟是皇上對進宮女子進行封賞，說是封賞，倒還不如皇上不過提了提筆，通偏聖旨沒有一句話，隻有他的口訴，下令將她們全部分為妃子，不困嫡庶，地位平等。

    皇上這哪裏是封賞，分明就是不能在拖了隨便給個封號，自古進宮的女子都分三六九等，地位高低，看來，皇上對她們真的沒什麽心思，否則也不會至今都沒有踏進一步了。

    青竹看著空白聖旨，有些幸災樂禍。

    皇上，您好歹寫幾個字，這樣讓下麵的人如何宣讀聖旨？”青葉建議到。

    顧晗煜頭也不抬，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交給你處置，朕恕你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