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的春天漸漸來了，氣候溫暖起來，不過邊塞地區的四季並不是很分明，故而雖應已經入了春，卻依舊可以找的到冰雪的影子。

    白瀅傾一路跟著顧晗煜，卻不曾想，竟是後山。

    自從上次在後山遇險之後她便在沒有踏足，更別提來李長風墓前了。

    荒草淒淒，不知不覺，墳頭上竟有草的影。

    也不知道為何，白瀅傾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來，周圍的空氣仿佛帶了重量一般。

    顧晗煜隨手解下身上的披風，搭在她肩上，目光清遠而又迷離，“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將你帶過來？”

    白瀅傾搖搖頭，她知道，顧晗煜偶爾也會來，隻不過，兩人一起來卻是第一次。

    一場雨過後，山中空氣極好，帶著清新的氣息，還有若有若無春的氣息。

    顧晗煜深邃的目光落在李長風的衣冠塚上，忽然間欠了身子，單膝跪地。

    膝蓋同地麵發出悶響，鄭重而又莊嚴。

    白瀅傾一愣，扶住他的手，一國之君豈可以跪他人，況且，他根本沒理由跪下，這一跪，定是為了自己。

    感動之餘，更多的是心酸，眼中泛著晶瑩的水珠，忙道：“你這是做什麽，起來！”

    帝王一跪，她如何承受的起。

    顧晗煜卻紋絲不動，除了袖子上的衣角有些皺之外，完全看不出來一點狼狽，即便他跪著，讓人的感覺也像高高在上。

    自小擁有的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和日積月累積下來的渾然天成的氣勢，讓他比尋常人多了三風威嚴，三分氣質。

    傾兒，我曾說過，你欠的情債我來還，如今，解語已經死，我也算還清了，長風在天之靈看的到，他會樂意這樣的結局！”顧晗煜清淡道，聲音並不大。

    白瀅傾一愣，他百般容忍解語並不僅僅是因為李老將軍，更因為……自己？

    情債，他是不是很傻，明明同自己無關，卻將其攬上身，她不是鐵石心腸，如何不感動。

    不得不說，即便同顧晗煜不能在一起，他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突然覺得，他們之間走過轟轟烈烈的一場是上天給她的恩賜。

    斂了斂神，心中感動泛濫，卻沒有過多的表露出來，反而牽住他的袖子，柔聲道：“你既已如此說，那麽也該起來了，長風大哥在天之靈可經不住你這般叨擾！”

    顧晗煜打量著她，帶霧朦朧的眸子泛著晶瑩的光芒，雪白的肌膚仿佛玉雕刻出來的一般，渾身上下雖沒有什麽過多的裝飾，卻美的讓人心醉。

    更何況，如今她挽了發，多了些成熟女子的韻味，少了幾分女子態，這樣的她，他如何舍得放下。

    突然間，顧晗煜起身，大手一撈，另外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腰，入手的感覺，軟綿幽遠，卻似乎，比以前豐腴了一些。

    目光中漾過一抹驚奇，他竟沒有發現，原本骨瘦如柴，纖腰似柳的傾兒該長的地方也長了，倒更像女子了。

    咧開嘴笑了，笑容中仿佛噙了無限的明媚陽光，絢爛的讓人睜不開眼，語氣中帶了三分玩味，“傾兒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了，也豐腴了些！”

    白瀅傾一愣，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臉色登時紅了，卻又帶了些局促不安，如今她壞了孩子，雖才一月多，可身體每天都在變化，自然不比以前。

    感覺到腰間的手炙熱無比，慌忙將之推開，掩去滿眶的慌亂，岔開話題道：“這一戰對南宮冰應該很重要吧？”

    關乎他在北國的地方，自是重要的！”顧晗煜如實回答，眸子中的笑意一點點爬上來，壓彎了眸角。

    這般同她有說有笑，可以調侃她的日子似乎許久沒有過了，真好，雖不能完全走進她的心，卻也能同她開玩笑，不像之前，說一句話便冷場。

    傾兒，我若戰死沙場……”

    你胡說八道什麽？”白瀅傾抬眸，突然抬高了音兩，語氣中絲毫不掩飾生氣和擔憂。

    仿佛冰塊融化了的小溪，水流多道溢於出溪麵。

    顧晗煜突然笑了，露出結白的牙齒，眼中閃過一抹狡黠，“我不會讓你守寡的！”說話間，撫上她的臉頰，深情道：“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

    這四個字仿佛魔咒一般，讓白瀅傾一顆心動搖，愣愣的看著顧晗煜，他總有辦法蠱惑她，讓她沉醉。

    看到麵前放大的俊顏，心中一慌，別過頭，艱難的道：“什麽守寡不守寡的，你別胡說八道，我們上次成親，不過一個儀式而已，算不得真！”

    顧晗煜目光一暗，移步在她麵前，死死鎖住她眼睛，一字一句道：“成親是假的，那麽那一夜呢，也是假的嗎？傾兒，不要再逃避了好不好，你是願意的，否則那晚你不會……”在他心漂浮之際，卻聽到白瀅傾口口聲聲喊的名字，他才那般無所保留。

    顧晗煜！”白瀅傾咬著唇，盡量放空自己的思緒，不讓自己想起那晚上的事，目光之處，入眼的是他白色的棉袍，帶了些濕意，“你就當一場夢，忘了就可以了，我也不會記得！”說完便要離開。

    她不能在待下去了，顧晗煜太過咄咄逼人，同他正視之際，她都懷疑，他會看到自己的秘密，自己在他眼下，根本無從遁形。

    傾兒，你在害怕，你心中有我的對不對？”顧晗煜並沒有放棄，白瀅傾是他心頭的朱砂，窮其一生，隻能越來越鮮活。

    白瀅傾腳步一頓，周圍有風吹的聲音，刮過樹枝，沙沙作像，帶著春的希望。

    是，她在害怕，可卻不能讓他看出來，身上的披風下擺輕輕搖晃，是寒冷中獨自飛行尋不到方向的蝴蝶，一隻玉手撫上肚子，她能答應嗎？她能讓孩子沒有父親嗎？

    她不知道答案，她唯一知道的，他們中間隔著太多，若要在一起，他放棄的太多。

    有了孩子之後，她似乎變的很脆弱，心也軟了不少，笑容慢慢爬上來，轉過身，揚起目光，卻比方才平和許多，“顧晗煜，你是一國之君，如今，你該關心的，是這場戰爭什麽時候結束！”

    若沒有你，江山對我來說有什麽意義，當初你我一同謀略，你一路助我登上這個位置，如今卻讓我一個人承受高處不勝寒的清冷不成？”

    當初我幫你，有我的私心，我帶著仇恨而來，幫助你，也是為了報仇！”一開始，她看中的是顧晗煜的權力。

    重生一世，她不再單純，不在善良，今天索性同他說清楚，也好過讓他癡戀著，“我當初靠近你，隻不過為了利用你的權力，若換成別人，我也一樣會接近，你有沒有想過，你喜歡的是偽裝過後的我，而我的本質如何，你又何曾知道，我手中染了多少鮮血，你可知道？”

    這樣的她，還是他心中的白瀅傾嗎？

    她以為，說出這樣的話會很難，如今卻輕鬆不少，也隻有在他麵前，她才能做回自己，可是，心卻莫名有些失落。

    狠毒，奸詐，算計，或許是他最不恥的吧！

    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對於她來說都是奢侈的，她活在仇恨中，早就看了世間百態，她算到了一切，卻唯獨算不到自己的心。

    在這場權力的爭鬥中，她徹底淪陷了自己。

    顧晗煜眼中不無震驚，他承認，一開始他被吸引，完全是因著她的善良，若一開始他看見的是她狠毒算計的一麵，結局或許會不同，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她的一身鋒芒，從來隻對著敵人，麵對敵人，他向來不會心慈手軟，更別提經曆了仇恨的她。

    心中有些酸楚，當時她一個人背負了那麽多，是如何過來的。

    握住她的手，低下眸子，眼中散開一層朦朧的迷霧，語氣帶了三分魅惑，三分輕緩，三分心疼，“你是我一生的妻，無論你是什麽樣子，我都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