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第三百三十四章 救駕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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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舍人!!”
“王舍人小心!”
這一刻,鴻臚寺官員們已然忘了之前對這位年輕官員的各種腹誹,幾乎是本能地大喊起來。甚至還有人覺得無比愧疚,為何自己方才後退的時候,沒有將王舍人也一並拉著往後多退幾步。就算大唐官員們無不禮樂射禦書數樣樣精通,但區區一位沒有任何武器的文官,又如何能抵擋得住十來個魁梧大漢的襲擊?!
正當他們以為即將目睹鮮血橫流的場景時——
王舍人幹脆利落地空手奪白刃,將閃著寒光的匕首搶了過來,反手便劃斷了對方手腕的筋脈。在一片血流與慘嚎聲中,他順手就抓起第一個撲向他的大漢掄了一圈,而後狠狠地砸了出去。一個照麵,圍在他身邊的大漢們便紛紛倒地,後頭好幾個大漢措不及防,也都被砸倒在地,等待他們的隻有千牛衛的橫刀。
也有幾人及時避了過去,舉著匕首齊齊地刺過來,王舍人一個扭身,踢腿橫掃,而後輕盈地借力躍起來,按住正滿麵驚慌意欲逃跑的托帖族長的腦袋,生生地將他按倒,臉都印進了泥土之中。
“……”仿佛隻是眨眼之間,眾人尚未完全反應過來,一場襲擊便已然結束。
千牛衛們悄悄地打量著這位年輕的文官,心中無不有些可惜。這般好的身手竟然不選擇行伍,居然不能光明正大地上戰場搏殺,實在是白白浪費了他的才能。而鴻臚寺官員們的神情則完全僵硬了。這一刻,他們竟忽然覺得,這位中書舍人無論做出什麽事來,都不會令人覺得意外了。
“將刺客都押下去,嚴刑拷打,讓他們將同黨都招供出來!”唯有李瑋的神色如舊。畢竟,堂兄李欣因家中人都不理解他對王子獻的警惕之心,早已將此子的凶殘與他形容了許多次。製服刺客當然算不得甚麽,這群從未經曆過血腥的文官與千牛衛恐怕無法想象,年約十三四歲的王舍人曾經十步殺一人,漫步屍山血海中的場景罷。
“刺客?!他們想借著覲見,直接刺殺朕?”議政殿內,聖人擰緊眉,“朕身邊隨時有數十千牛衛守護,進入議政殿時也不能夾帶任何兵器,他們打算如何刺殺朕?又是受何人指使?謀劃這種必敗的刺殺又有何益?!”
“聖人,他們的謀劃也許不在於覲見之時,而是在夜裏。若不是臣認出了他們的身份,恐怕他們便會如其他族長那般,在行宮中留宿。”王子獻道,“臣以為,行宮外應當還藏著一群賊子。也許他們正等著深夜時那幾個細作暗中行動,打開行宮大門,再衝進來行刺聖人。為禦駕安危考慮,還請聖人立即移駕太原府。”
“明知行宮外有逆賊窺伺,你居然還敢勸聖人移駕?”兵部左侍郎怒斥道,“豈不是欲陷聖人於險境之中?!真是其心可誅啊,王舍人!!”
王子獻尚未來得及解釋,聖人便問道:“王愛卿是不是認為,行宮外那群賊子人數眾多,僅僅憑著千牛衛與行宮守衛,這座行宮恐怕守不住?此去太原府,若是乘快馬隻需一兩個時辰。隻要能趕在逆賊反應過來之前抵達太原府,則朕可安全無虞。”
“聖人英明。”王子獻接道,“行宮中的將士與千牛衛攏共合計約有兩千人。然賊子可能有一萬人——加之背叛的突厥鐵勒數族,則增至一萬又兩千人,且幾乎都是身經百戰的精兵。行宮的宮牆雖然堅固,但畢竟比不過太原府州城的城牆;行宮將士雖然有誓死保衛聖人的決心,但畢竟從來不曾鏖戰過……”
簡而言之,想靠著一群從未見過血的新兵守住行宮,實在太過艱難。倒不如孤注一擲,險中一搏。“提早移駕,逆賊反應不及,聖人安然抵達太原府,方能安穩軍心。否則,一旦聖人受困於行宮,太原府外戰場形勢必將改變。阿史那真啜將軍必定會以援救聖人為要,索性暫時放棄戰場。如此,朔州、雲州或將麵臨腹背受敵的險境。”
陳述完利害關係後,他立即跪地行禮:“請陛下早做決斷!!”
這一瞬,聖人眼前仿佛浮現出了戰火延綿千裏的場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此時已經容不得猶豫;同時,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有萬一,不僅僅是北疆戰場,或許長安也將陷入亂局。於是,他定了定神,沉聲道:“依愛卿所言。千裏何在?”
“大王正在派人查探行宮周邊的敵情,以及審問逆賊。”王子獻答道。
“叔父!”這時候,李瑋匆匆而至,“請叔父立即禦馬移駕。方才千牛衛悄悄出行宮細查,發現幾處隱蔽之地的守衛都已經不見蹤影,山林之中應該藏有不少逆賊。方才,侄兒施以重刑審問了那個鐵勒族長,他已經招供,賊首正是河間——逆賊李諶。他逃出朔州後,攏共剩下一萬餘兵馬,悄悄繞過了太原府的戰場,前來偷襲!!”
河間郡王初時隻是想收攏那些收受了他的糧草與金銀財寶的突厥鐵勒諸部,以備逃往靺鞨或者高句麗時作震懾之用。不料,從朔州之東遠遠繞回來後,行至半途卻聽聞他們已經去行宮覲見了皇帝。於是,他一怒之下,遂率領自己所有的兵馬前來,誓要借此機會斬殺皇帝。當然,他也並沒有放過當初那些口口聲聲定然會追隨他的幾位族長,脅迫他們先來行宮作為內應。
“此前的軍報說逆賊李諶已經投奔了靺鞨人,看來不過是他使的聲東擊西之計。而今,又想使圍魏救趙之計?”聖人披上裘衣,按著腰間的橫刀,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朕絕不會相信,如他這等心思深沉之人,會因憤怒與憎恨前來攻打行宮,欲對朕不利。他也該明白,就算這座行宮隻能守三日、五日,太原府的十萬援軍也必然會趕過來。那時候,他便不得不逃,自始至終也不過是白白耗費自己的兵力罷了。”
“陛下之意,逆賊此舉是為了與靺鞨、高句麗內外呼應?將陷在太原府戰場上的人馬都調度出來,一舉占據主動?”刹那間,王子獻與李瑋幾乎能推演出之後的戰場局勢——軍心大亂且不提,腹背受敵的雲州戰場一旦戰敗,幽州、平州的失陷或許也不過是遲早之事。此後的戰亂,便極有可能席卷整個河北道。
“朕必須安全地抵達太原府,坐鎮後方。”聖人又道,“然而,逆賊李諶乃多疑之輩。若是行宮數千兵士簇擁著朕而出,他豈能毫無懷疑,輕易放過這一行人?”
王子獻略作思索,答道:“臣有一計。”
他的反應竟如此之快,令群臣不由得側目而視,而聖人微微頷首:“說罷。”
夜色將臨,約百餘突厥勇士簇擁著幾位貴族離開了行宮。宮外的逆賊遠遠望去,看得並不真切。但突厥人的笑鬧聲足以讓他們分辨出這些人的身份。行宮的大門在突厥人身後緩緩關閉,守衛的兵士依舊執陌刀而立——有些生得格外瘦弱的,立得久了還有些搖搖晃晃。這也無可厚非,他們雖是行宮衛士,卻是從附近折衝府抽調而來,幾個月前都不過是些平民百姓罷了,身上毫無悍氣。
即使是宮牆之上來回巡視的千牛衛,看似穿著上好的鎧甲,拿著鋒利的橫刀,也並不比普通的行宮衛士好上多少。沒有任何征戰的經驗,便意味著他們很難通過觀察,發覺行宮外的變化,更別提隱藏在山林中的敵人了。畢竟,他們也不過是些京中勳貴子弟罷了,早年鬥雞走馬,後來靠著父祖蔭蔽才得了這樣的好差事。
行宮的燈火逐一亮了起來,夜風中隱約似乎傳來山珍海味的誘人香氣,以及羯鼓鏗鏘的鼓點。也許那位陛下正在宴請前來覲見的族長們,也許借著盛宴,眾人正歡聲笑語,暢想著戰勝之後該如何慶祝等等。
他們不可能知道,行宮之外的山林裏正藏著一群狡猾的餓狼,用滿含貪婪的目光注視著這座精致的宮殿。他們更不可能知道,今日夜裏,這座行宮即將被點燃,而行宮中的皇帝也即將成為他們的俘虜,在史書中留下千古難忘的屈辱記載。
也許,今夜,便是改換天下的開始。
當然,逆賊們也並未注意到,那群笑鬧的突厥人縱馬離開山林之後,便漸漸沉默下來。馬上的騎士們無不一臉凝重之色,唯有馬鞭與嘶鳴聲時不時響起,伴隨著夜風嗚咽之聲,帶著他們趕往太原府州城。
行至半途的時候,他們遇上了逆賊派來的追兵,約有三五百之眾。箭雨飛落間,王子獻抽出橫刀擋在聖人周圍,朝著旁邊的李瑋微微頷首,便又撥馬轉身攻了上去。緊緊隨在他身後的,便是恩耳古、尉遲兄弟以及數位突厥勇士等等。其餘假扮突厥人的千牛衛則緊緊護著聖人,快馬加鞭繼續趕路。
聖人略有些擔憂地回首望了一眼:“千裏,致遠不過是一介文臣……”
“叔父盡管放心。”李瑋道,“待到我們抵達太原府州城,他或許便會帶著一堆賊首回來邀功了。”
“……”盡管聖人對此表示懷疑,但也知道如今別無他策,隻得心中歎息一聲,繼續前行。當然,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們身後,一群興致勃勃而來的逆賊,正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不足二十人的凶殘對手——
他們終於見識到了,傳聞中那位天可汗使節的可怕。最終,這三五百追兵攏共也不過逃回了幾十人。當他們驚魂未定地向河間郡王李諶稟報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了上元那兩日曾經遭受過的追殺。
彼時他並不知那人究竟是誰,如今終於知曉他的身份了。當時將他驅趕得猶如喪家之犬,終日惶惶難安,他便恨不得能食其肉寢其皮!此仇非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