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第三百四十一章 合力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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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間,叛軍便從躊躇滿誌談笑風生,變成了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之犬。立在城牆上的眾官員們好不容易才接受了江夏郡王是個瘋子的事實,緊接著便目睹他帶著屬下倉皇南逃,一時間都未能反應過來——本以為至少須得死守長安城十天半個月,方能得到周邊眾州援兵解困,怎麽才守了兩三日,叛軍就不戰而逃?
“追擊!盡數殲滅!!”新安郡王卻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刻,命兵士在城牆上搖動旌旗,敲起戰鼓。鏗鏘的鼓聲中,這位年輕的郡王背上弓箭手執橫刀,翻身上馬,疾馳而出。他身後,則是如流水般湧出喊殺聲震天的將士們。
吳國公秦安望著他的背影,倏然想起了數十年前那位英姿勃發的太原公子,雙目不由得微微有些濕潤。這一輩子他從未做過錯誤的選擇,也從未看錯過任何一個人。可是這一瞬間,他卻對這個孩子生出了不應該的期盼。
從這些時日的運籌帷幄與決斷來看,這個孩子注定應該有更寬闊更遠大的路途。甚至,他心底還油然生出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倘若他是聖人的兒子,而非侄兒,這大唐天下今後又該是何等盛世景象?
這時候,又有數騎衝出城門,快馬加鞭跟隨在李徽身後,夾雜在大軍當中奔流而去。或青澀瘦弱或窈窕的身影,並不難辨認他們的身份。按理說,無論是李徽、長寧公主或是其他人都沒有武職,不應該上戰場。然而,這一刻,眾位文臣卻隻是沉默遙望,沒有任何一人出言反對。麵對比他們更勇敢的年輕兒郎少女,他們又有何顏麵指責他們不合規矩?
荊王立在秦安身側,輕輕一歎:“秦公,你我都老了。”若是此事由他們二人決策,未必能像這群年輕人那般當機立斷。指不定這次叛亂會造成何等慘痛的後果,宮廷與朝廷都雙雙受挫。都城不穩,又將會給遠在千裏之外的聖人,與那些正抵禦外敵、平定內賊的將士們帶來何等可怕的影響。
“……”秦安側首看著他,“老夫確實是老了,大王卻尚且年富力強。他們太年輕,還需要長輩指引維護。”宗室長輩中,也唯有荊王最為可靠,越王須得避嫌,魯王與濮王則不必再提。待到這群年輕人都過了而立的年紀,那時候便不必他們再憂心了罷。至於之後會不會形成宗室勢力過盛的情景——那時候想必他早就已經去地下見先帝了,又何必替新帝繼續操心呢?
飛馳當中的李徽自然不知曉,舅祖父已經替他想完了前程往後。他正專心致誌地追擊叛軍,並與鄂國公所率十六衛會合,便倏然察覺身後有人縱馬追了上來。回首望去,卻是長寧公主、秦承、信安縣主、周儀、安二娘等人。甚至連楊慎也偷偷地跟了上來,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
“……”霎時間,從未想過他們居然也會上戰場的新安郡王有種揮鞭將他們驅趕回去的衝動,“戰場上刀箭無眼,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流箭射過來,你們趕緊回去!!莫要在這種時候湊熱鬧!!”他當初就應該讓正忙著讓達官貴人們“捐獻”軍糧的大兄把這群閑著的家夥都拎過去幫忙!!眼下說什麽都遲了!大兄也不可能突然衝過來將他們都帶回去啊!
“阿兄,我們可不是為了湊熱鬧而來。”長寧公主握緊手中的弓,意氣風發地道,“當年平陽姑祖母不也是女將軍麽?我學了這麽多年騎射,為何不能上沙場曆練一番?就算射技不如阿兄,卻也不是甚麽繡花枕頭!”
“我隻是不想讓悅娘落了單。”信安縣主趕緊接道,“堂兄放心,我會護好自己。”
“郡王不必擔心。”安二娘手執紅纓/長/槍/,鳳目挑起,“有我在,便不會讓那些逆賊傷著貴主與縣主半分。我自幼習武,橫刀、/長/槍/和弓箭都是慣使的!!”
“……”李徽頓時無言以對,又看向秦承與周儀,“阿承也就罷了,二郎你趕緊回去!平日裏隻知道吟詩作賦,又何必勉強自己過來?”
周儀咬緊了牙關,攥著手裏的韁繩,勉強笑道:“表兄說什麽呢……好歹,好歹我也是禮樂射禦書數樣樣精通……通的!!”在小夥伴們都熱血沸騰地說要上戰場的時候,他怎麽能露出膽怯之色呢?必須跟著上!!
秦承無奈接道:“表兄放心,我會看緊他的。”
楊慎也不失時機地趕緊表忠心:“我已經答應了先生,一定要隨時保護好先生!!”彼先生非此先生,自然是遠在千裏之外的王舍人。
李徽便隻得臨時讓身邊的侍衛變陣,呈梭狀將他們一行人護在中間,以他為首,隨時調整方位。不多時,鄂國公尉遲慶哈哈大笑著拎著酒葫蘆經過他們身邊,翹起胡子:“嘖嘖,郡王上戰場也就罷了,怎麽還帶了這麽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家夥?!”
“尉遲公且看看,我是否‘手無縛雞之力’?!”長寧公主引弓而射,便將一名正欲反擊的叛軍射倒在地,而後微微抬起下頜示意。信安縣主與安二娘亦同樣不甘示弱,都連射數箭,前者準頭欠缺卻也紮中了敵人,後者則絲毫不亞於兒郎們,準頭十足。
尉遲慶眯著眼睛撫了撫胡子,清咳一聲:“這兩位有些眼生,不知——”
作為一位足夠敏銳的兄長,新安郡王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尉遲公,江夏逆王逃的方向,正是南山附近。想必他正打算穿越南山進入秦嶺之中,潛入茫茫山嶺之間擺脫我們的追兵,而後再急行軍回到封地繼續抵抗。若是放了他入秦嶺,不僅難以搜尋,而且必將後患無窮。不知尉遲公有何對策?”
“老夫已經將程家二郎封為先鋒官,派他抄小路繞道,堵住叛賊的退路。”尉遲慶道,“聽他提起,與郡王似乎也很是相熟?想必,老夫沒有派錯人罷?十六衛中有一位將軍與不少高階武官都與江夏逆王有來往,老夫麾下實在沒有多少人可用。”
聖人禦駕親征時,便帶走了十六衛中不少將領,留在京城中的七位將軍則有兩位附逆。由此可見江夏郡王一脈經營之深,亦可推知此前長安城究竟麵臨了怎樣危急的險境。
李徽思索片刻,又問:“尉遲公可派人給太原府傳了八百裏加急的消息?”
“那條驛道上有好幾個驛站都被叛逆控製,老夫單派了數百將士,專門負責將這些餘孽清理幹淨,免得妨礙來往公文與軍令。”尉遲慶道,“也接到太原府的消息,聖人平安無事,目前已經移駕太原州城中。行宮之圍已解,逆賊李諶北逃之時遭遇許業那老兒迎頭痛擊,正打得難解難分。”
長寧公主頓時鬆了口氣,與信安縣主相視一笑。李徽的神色亦溫和了些許:“想必叔父也正期待京城的這場大勝。悅娘,我們走!將這場勝利,作為迎接叔父凱旋的禮物!”
“好!走!!”
尉遲慶目送這群年輕人遠去,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烈酒,大喝道:“兒郎們,衝啊!將這群豬狗之輩殺個幹幹淨淨!讓他們看看,咱們京城十六衛的悍勇絕不容任何人小覷!!”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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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江夏郡王舍下數百部曲的性命,好不容易才暫時擺脫程青的圍追堵截之後,立即命所餘殘部趕緊四散奔入秦嶺之中,約定五日之後在荊州之外會合。說罷,他隨意地選了一條小徑,帶著身邊最後的幾百人踏入了他們曾經走過許多回的秦嶺小道。
然而,不等他走出百步,林間便傳來一陣笑聲:“因果輪回,誠不欺我。不知族兄可還記得,逆王李諶幾個月前是如何倉皇逃出長安的?那時的李諶,便如同今日的你。不過,明日的你,可未必能像他一樣,有機會逃到北疆去掀起戰亂。”
“我也很好奇,上元節時,你是不是在心底嘲笑李諶愚不可及?別人歡度佳節的時候,他卻惶惶然北逃,數次三番險些丟了性命。而且,若不是你這位有心人助他一臂之力,恐怕他也活不到今日。隻是可惜了,如今卻沒有另一位有心人,助你逃出生天了。”
江夏郡王抬起首,目光陰冷地望向從樹後轉出來的堂兄妹二人:“是麽?那可未必。”
李徽微怔,忽然覺得身後一寒,立即攬著長寧公主往旁邊的樹叢撲去。數支箭釘在他們方才所立之處,箭尾輕輕顫動著。兵士們立即就地隱藏,而對秦嶺地形了解勝過任何人的王家部曲們則悄悄地迂回前行,很快便尋找出了敵人。
江夏郡王趁機再度逃走了,長寧公主禁不住輕輕地在地上錘了幾下:“可恨!又教他逃了!!阿兄,你可知道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膽大妄為?!當初隱藏在秦嶺中的勢力,除了逆賊李諶那些佯裝山匪的馬賊,難道還有其他人?”
李徽心中微微一動,倏然想起了某個早已死去的人。不待他回答,部曲們便過來稟報,抓住了上百個方才躲在旁邊放冷箭之人。他們似乎飲了酒或者中了藥,射了那一陣箭之後,就昏昏沉沉、搖搖晃晃了,仿佛隻等著他們上前捉拿。
這時,程青拎著一個約十歲左右的少年大步行來,他身後還隨著一大一小兩個僧人。年紀稍長的僧人也未及及冠年紀,雖帶著風霜之色,卻異常麵熟,無論是李徽或是長寧公主都不由得怔住了。
那位僧人見了他們,雙手合十,垂目道:“兩位檀越安好,小僧便放心了。”
“是你……給方才那群人下了藥?”李徽聯想到被部曲們捆綁起來的偷襲者。
“阿彌陀佛,情況緊急,不得不為之。”僧人淡淡地道,垂目轉動著手腕上的數層佛珠,“這兩日正好在這座莊園中投宿,見他們形容詭秘,欺瞞幼主,也隻能出此下策了。我佛慈悲,定然不願見他們殺生。”
李徽忽然覺得,眼前之人與記憶中相比,似乎略有些改變。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王子睦王三郎,也不再是大慈恩寺裏一心回避世事的年輕僧人圓悟了。
“……”長寧公主亦一直定定地注視著他,遲遲未能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