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第三百四十六章 立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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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之間,君臣因著立太子之事陷入了僵持之中。這一回,倒是聖人掌控的中書省與門下省在諫言失敗之後便沉默不語了,而本應隻關注實務的尚書省兩位仆射卻遲遲未能鬆口。如此這般,竟是對峙到了五皇子即將滿月的時候。

    當又一次意見相左之後,位於宣政殿中央的聖人擰緊眉,露出了不悅之色。吳國公秦安與簡國公許業還待再言,他卻揮了揮袖子示意他們可退下了。簡國公遂轉身告退,吳國公猶豫片刻之後,則留在了殿內,仿佛是打算私下再勸聖人幾句。

    其他人對此場景早已習慣了,魚貫而出便各自回了太極宮官衙。簡國公獨自一人,心事重重地走過含元殿廣場,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呼喚:“簡公,慢行一步。”聲音十分年輕,幾乎一聽便知究竟是何人。

    “原來是郡王。”簡國公停了下來,打量著眼前這位俊美的年輕郎君,眉頭輕輕一挑,“郡王可是來做聖人的說客的?若是,那便不必再多言了。倒是不知,吳公與老夫心中所慮,郡王又是否心知肚明?為何不能助我等一臂之力?暫時打消聖人的念頭?”

    “簡公,此乃聖人家事,我身為晚輩,又如何能置喙長輩的決定?”李徽淺笑道,“既然是家事,就理應由一家之長獨斷專行,其他人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他已經瞧過五皇子好幾回了,小家夥身體健壯,哭聲嘹亮,白白胖胖很是惹人喜愛。整個宗室都由衷地為聖人與杜皇後感到歡喜,對於立太子之事自是毫無異議。

    當然,他也並非不能理解吳國公與簡國公的想法。這孩子畢竟太幼小了,且不說秉性脾氣——說句不好聽的,連能不能安然長大都難以保證,又何必讓他在繈褓之中便承受“東宮太子”這等沉重的壓力呢?聖人正是千秋鼎盛的時候,就算是再等三年五年又何妨?至少到得那時候,在進封太子的大禮上,群臣也可一覽太子殿下的風采不是?

    “聖人之家事,便是大唐之國事。”簡國公淡淡地道,“身為臣子,在這種時候便應該懂得勸諫,而非一味順從聖人的執念。老夫知曉,郡王亦是在為老夫的安危著想,唯恐老夫太過固執而觸怒了聖人。不過,老夫馳騁疆場數十年,從來都隻求無愧於心,也僅僅隻是如此罷了。”

    “簡公,東宮太子理應出自中宮。”李徽亦收了笑意,接道,“逆王反叛牽連了齊王,至今宗室都議論紛紛。若不盡早定下太子所屬,宮中恐再度不穩。聖人所慮,無非是早定位份,各安天命罷了。作為一位父親,替他的子女打算又有何過錯?簡公何不成全這一片拳拳慈父之心?”

    簡國公沉默片刻,忽然問:“聖人龍體……”

    李徽定定地望著他,仿佛並未聽見他貿然相詢。打探聖人的龍體是否安康,往好處想乃是關心聖人康健,於壞處想則是窺伺宮廷,乃大逆不道之事。簡國公自知失言,於是再度默然。良久之後,他方輕輕一歎:“老夫明白了。”

    李徽正要拱手謝他,卻又見他雙目中利光閃動,沉聲道:“郡王,老夫敢拍著胸膛對天發誓,從未有過任何逾越之念。郡王呢?可敢對神佛起誓,即使是主少國疑,也不會妄動任何心思?!”

    “當然。”李徽並未因他的懷疑而惱怒,平靜地回道,“不僅我能發誓,濮王一脈、越王一脈甚至是楚王一脈都能發誓,此生絕不會生出妄念。若有違背,則必將承受天罰,死後墮入無間地獄。”說此話時,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品性與德行受到質疑是一種冒犯——因為這樣的質疑從來都存在,隻是沒有人會明言罷了。而既然如今已經公開質詢了,他坦然回答又有何不可呢?

    簡國公怔了怔,目光複雜地看著這位年輕出眾的郡王:“老臣明白了,隻是吳公……”

    “我會說服舅祖父。”李徽朝他微微頷首,“簡公與舅祖父皆是朝廷的棟梁,是眾望所歸的宰相之首。唯有與聖人同進同退,方不會造成朝中動蕩,進而演變成誰都不願意瞧見的結局。你我對大唐、對聖人之忠心,從來都並無差別,自然期望朝廷與宮廷內外始終穩定平和,不是麽?”

    簡國公頷首,遂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當日,李徽又趁夜去拜訪了吳國公秦安。如今吳國公疼愛他甚至勝過了自家的大孫子,仔細聽了他所說的諸般原委,沉吟之後便勉強同意了不再阻攔聖人立太子。因著天色太晚,他還盛情挽留這位甥孫留下過夜,又特地喚來了大孫子秦承相陪。

    不知怎地,秦安倏然提起了秦承的婚事,和顏悅色地道:“玄祺的眼光必定是極好的。你不妨說說,大郎該娶哪家的小娘子較為合適?倒也不必強求家世如何,隻需學識人品出眾即可。不過,就算老夫要求這般簡單,他阿娘相看了兩三年,也始終未能尋著覺得眼前一亮的小娘子。玄祺,你以為呢?”

    秦安特意詢問,當然問的並非內宅女子的考量,而是更隱晦更遙遠的家族前程。畢竟,秦承之妻日後遲早都會成為塚婦,其家世出身與眼光胸懷,以及家族勢力人丁品性等等都極為重要。否則,娶錯了妻,便極有可能意味著整個家族的傾覆。

    李徽佯作不曾注意到秦承的焦急之色,給秦安斟了茶,方道:“舅祖父有所不知,悅娘身邊有不少小娘子,皆是這些年她仔細考量之後方結交的。若從這些小娘子中選,人品學識自然不是問題,至於家世則可再衡量一番。”娶一位與嫡長公主親近的未來塚婦,在清河長公主之後,至少還可保證秦家二三十年的安穩,自是再好不過。

    他話音方落,秦承便已是滿麵感激——表兄都已經鋪墊至此,若是他再把握不住機會,失去這份姻緣,又能怨得了誰呢?

    老狐狸如秦安自是早已注意到孫兒的神情變幻,撫著銀白的長須,但笑不語。以他之敏銳,自然不可能錯認孫兒最近種種不尋常的言行舉止,當然也不會輕易懷疑孫兒的眼光。不過,若能得了李徽與長寧公主的保證,則更可安心了。而且,眼見著晚輩們如此親近,做長輩的自是大為欣慰。

    次日,就在群臣以為立太子之事將會繼續膠著的時候,吳國公與簡國公竟是不約而同地鬆了口。聖人龍顏大悅,稱讚了兩位老臣幾句,賞了他們不少東西作為安撫。當然,幾乎沒有多少人知曉,他轉頭私下又賞了自家侄兒一座別院,拍著侄兒的肩歎道:“若非玄祺出力,光靠著朕一人堅持,說不得他們還轉不過彎來呢。”

    “叔父此言差矣。侄兒也是奉叔父之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方勸服了兩位長輩。”李徽彎起唇角,“隻能說明,之前時機未至,而今則是水到渠成。”

    “好一個水到渠成!!”聖人大笑,立即令心腹愛臣王子獻王舍人擬旨。

    王舍人擬的旨意,文辭優美猶如詩賦,將杜皇後與太子殿下誇了又誇,令聖人不由得笑逐顏開。他仔細地看了幾遍敕旨後,不自禁地想起先前愛女拒婚之事,遂滿含惋惜地望向似乎注定了不能成為自家女婿的王舍人。

    王子獻心中暗自一凜,總覺得這種目光似曾相識,不知已從多少家有千金的高官世族眼中瞧見過了。隨之而來的,必定是他必須想盡了各種法子婉拒之事——隻是,以前他都以聖人將會替他賜婚來拒絕他人的好意,而今萬一聖人當真興致一來,想要賜婚……

    想到此,他禁不住不著痕跡地望了望李徽。看來,唯有用他早已準備好的法子了。隻可惜了如今這一片大好局勢。江山代有人才出,隔了三年之後,長安城中除了玄祺以及好友之外,還有何人能記得他呢?

    不過,就算須得從頭開始,再費無數心思方能擁有如今的局勢,他亦甘之如飴。畢竟,在他心目中,沒有甚麽比他的玄祺更重要的了。他想登上高位,也不過是為了擁有足夠的權力保護他,與他比肩而立罷了。至於報效大唐、忠於聖人、為萬民謀利等等,皆是其次。

    “王愛卿果然是大才,朕甚至覺得,這封敕旨可作為專程給梓童和太子寫的賦了。”便聽聖人長歎道,悵然地打量著他,“隻可惜,朕有心讓你成為自家女婿,你卻與悅娘無緣。也罷,朕也隻能從宗室女中給你尋一個合適的娘子了。你覺得荊王家的、魯王家的,還是永安郡王家的好些?”越王家的信安縣主他卻並未提起,也是因知曉越王與越王妃似是有了打算之故。

    “……”王子獻垂眸,“臣不才,能娶宗室貴女已是天大的福分,全憑聖人做主。”

    “好!”聖人點點頭,“皇後也將恢複了,朕便托皇後替你仔細相看相看罷。至少在過年之前,給你定下一門婚事,明年也好娶親完婚。”

    “臣叩謝聖人隆恩。”雖然,這樣的隆恩他並不需要,更不想要。

    離開大明宮回到家中之後,王子獻便毫不遲疑地做出了安排,派遣王家部曲匆匆回商州早作準備。李徽聽他有條不紊地吩咐著,低聲道:“尚且不必著急,離年前尚有兩個餘月,或許還會生出變數來,時間足夠了。我們隻需把握好時機即可,悅娘自會打探清楚聖人與皇後的傾向。”

    “若非聖人提起,我尚且不知,自己險些被亂點了鴛鴦譜。”王子獻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之前是否知情?”

    “……”新安郡王自是不會承認,他聽長寧公主提起之後,第一反應是驚詫,而後便是淡淡的嫉妒。雖然明知王子獻定然會想方設法避開婚約,但隻要想到有位宗室女險些成了他的妻子,他便難以控製住心中的情緒起伏。那一刻,他終於徹底明白,王子獻眼睜睜看著他決定履行婚約時,心中究竟是何等滋味了。

    “知情不報,當罰。”

    “……”

    至於究竟要如何罰,當然不足以為外人道也。

    總章六年九月二十一日,於五皇子滿月宴上,聖人宣布將他封為太子。隔日,朝廷便明發了敕旨。不過,因太子年幼,冊封大典暫時挪到一年之後舉行。於是,紛紛擾擾的立太子之爭,終於暫時告一段落。宮內宮外許多人浮動著的紛繁心思,隨後便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