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天吃過晚膳之後，蓮歌看著收拾杯盤的小和尚，突然感覺很不一樣了，在此之前，隻覺得這小和尚是跟在那假僧人身邊的，一個很喜歡說話，說起來就沒完的孩子，直到今天知道了這些，看著他突然有一種待宰羔羊卻不自知的感覺，蓮歌歎了口氣，蕭長暮同樣臉色不算輕鬆。

    果然，小和尚聽到蓮歌歎氣之後，轉身就問，“王妃，是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嗎？”

    蓮歌搖搖頭，然後說道，“小師父晚上有什麽功課嗎？往常你們晚上都要做什麽呀？是要一直待在這寺廟中嗎？”

    或許是與蓮歌的幾次相處之中，小沙彌感受到了這個王妃是個很平易近人的人，所以小和尚也不害怕跟她說話，“隻有每天上午有些功課，晚上一般都睡得很早，因為每天早晨都要早起去離得最近的鎮子上買菜和別的食物……”

    那，你晚上都能很快睡著嗎？聽上去下午好像也沒什麽事情做，每天隻有早晨和上午最辛苦的樣子。”蓮歌繼續問。

    暗衛們在心中感慨，這種事情讓王妃做簡直太合適了，他們這群人就沒一個人有這個能力的，蕭長暮不可能，就算是他們之中唯一的女人暮十二，也不可能有這種老少都喜歡的乖巧樣子，很容易被別人信任啊，看上去完全無害。

    其實也不怎麽無聊。”小沙彌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廚房的師兄弟們都是很厲害的，他們會用白菜青菜蘿卜豆腐就做出來很多據說是肉才能有的味道，我們下午也有不少吃的，可以隨便吃，所以寺裏其實也還好吧。”小和尚很滿足。

    這樣啊，你們都可以隨便去拿著吃嗎？”蓮歌很疑惑，“那寺裏對你們很不錯啊，每天能吃得飽，比很多人都好。”

    對，我和一些和我差不多的孩子，都經常去廚房拿吃的，王妃也知道的，寺裏的手藝真的是非常不錯的，晚上反正也沒什麽去處，我們經常幾個同齡人一起說說話，要不然山上也沒有什麽好玩兒的，所以睡得都很早的。”小和尚說。

    蓮歌有些不好意思，“那我這樣和你說話，會不會耽誤你睡覺啊，你現在困不困啊？累了的話，就去睡吧。”

    蓮歌就這樣說，確實篤定了小和尚不會走的，果然，小和尚好不容易遇到想要和他說話的人，也不急於走了，“沒關係的，以往睡得早是因為根本就沒事做，王妃是怎麽了，也是覺得無聊嗎？這山上的確是沒什麽好玩兒的。”小和尚感覺自己很理解這個王妃，這個姑娘看上去比他們也大不了太多的，肯定也是很喜歡玩兒的年紀。

    蓮歌也無奈點點頭，“是啊，是很無聊，前後都很荒涼，可是我們要是趕路，也要在山中走很遠才能到最近的鎮子。”

    這倒是，每天早晨我都要騎馬去附近的鎮子的，好在都熟悉了，很多叔伯們主動往這邊送，我才能剩下很多的力氣，要不然怕是下午都不能從離著最近的鎮子上回來。”小和尚慶幸說道。

    哦哦，難怪，我之前聽說我們至少要再山中住一夜或者兩夜才能到附近的城鎮，我還說小師父怎麽能做到天天出去買食材的，原來是百姓們心好，也是寺裏名聲大，他們會主動往山上送啊。”蓮歌恍然大悟。

    對啊，那些人上山來之後，有些時候也能見到師父的，每次見到師父，他們都會很開心，也樂於上山。”

    嗯，我們也是在環溪就聽說虞椹寺很有名了，也聽說近些年來了個高僧，”蓮歌話鋒一轉，“不過，虞椹寺的名聲起來也就是這幾年吧？小師父也是這幾年來的吧？山上的夥食一直都是這麽好嗎？廚房的那些師傅們是在哪裏學的手藝啊？實不相瞞，我們每天大魚大肉的，總有許多時候想要吃些素齋的，小師父會那些手藝嗎？”

    我雖然來得晚，但是寺裏麵夥食好像一直就不錯，我們來了之後，就已經是這樣了。”小和尚如是說道。

    蓮歌聽完跟之後，幾不可查皺了皺眉，然後歎了口氣，“不過，小師父，能吃飽穿暖是很好啊，可是我還是很想問問，你會想像別的小孩子一樣嗎？可以肆意的玩玩鬧鬧，捉蟋蟀爬樹，每天想吃肉就吃肉，你不喜歡嗎？”

    小和尚原本還很滿意的神色變得有些裂痕，有不少次，他在山下見過別的小孩子在父母的跟前撒嬌，吃糖，或者看到小院裏，有的人家改善夥食吃烤肉，他的確都非常羨慕，畢竟，素菜做出來的膳食，就算是味道模仿的再怎麽像，與真的肉相比，還是要差不少的，單隻是聞到那個味道，小和尚都會饞的流口水。

    更別提，別的小孩子玩兒彈弓掏鳥窩的時候，他也是很羨慕的，可是他還要麵對深奧的看不懂的佛經，還要回來做功課，每天都不能那麽淘氣，甚至多說一些話，還會被師父和師兄弟們責怪……

    蓮歌單隻是看小和尚的表情，就知道孩子的天性還是沒有磨滅，他還是想要像普通孩子那樣玩鬧的。

    那，小師父你，想過你的父母嗎？他們是做什麽的呀？你真的，一點點的記憶都沒有了嗎？”蓮歌又問道。

    小和尚搖搖頭，心裏麵做夢都想要夢到父母，因為他也羨慕別的小孩子有父親可以依靠，有母親可以親近，他每天在這寺廟之中，好像師父就是最親近的人，可他師父有那麽多的徒弟，或許過一陣子不見連他的名字都不會記得的……

    小師父這樣，肯定想父親和母親的吧？”蓮歌又問道，“如果，他們還在人間，小師父還會繼續待在這虞椹寺嗎？”

    小和尚瞬間抬頭看了一眼蓮歌，眸眼中閃爍著憧憬的光亮，一瞬間奪目的讓蓮歌覺得無法無視，可是那光亮，瞬間又熄滅了，小和尚和以往那個喜歡嘮嘮叨叨說話的樣子很不一樣，半晌才說道，“我很小的時候，有記憶的時候，身邊就是師父和一群師兄弟，也不知道父母都長得什麽樣子，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師父說，他們不在了……”

    可是……看得出來，小師父的心中，還是沒有放棄這個念想，是吧？”蓮歌試探問道。

    小和尚卻毫不猶豫點頭了，“是啊，畢竟是生身父母啊，我不想聽任何人說，如果可以，我想要親自確認……”

    蓮歌有些苦惱，“這樣的話，看上去小師父在這紅塵之中還有不少的牽掛，沒有辦法完全割舍呢，這樣的話，做不了高僧，也不太符合一個出家人的要求的吧？沒有因此受到過訓斥和責罰嗎？”

    小和尚搖頭，“沒有，和我一樣的師兄弟們很多也都很想念父母的，我們平常在一起有時候也說。”

    蓮歌眼神閃動，還想要說什麽，卻是沒有再說，最後看著小和尚好像是有些困倦了，才溫和說道，“時間也不早了，小師父早一些去休息吧，若是想要找我說話可以隨時來的，反正我們在山上住幾日，我也無聊的很。”

    小和尚原本舍不得去睡，這麽一聽，立刻開心了起來，就又聽到蓮歌說，“你放心，你跟我說的話，我都會給你保密的，你的師父和師兄弟們誰都不會知道你說了什麽的。”

    有了這個承諾，小和尚幾乎是蹦蹦跳跳開心的離開了，想必，今天晚上，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隻是，在他的身後，蓮歌的神色就不怎麽好看了，緊接著，從裏間屋出來的蕭長暮笑意也變得更加危險了起來，“看來，那位高僧真是死不足惜啊。”蕭長暮說道。

    蓮歌深以為然點點頭，“是啊，聽著小師父說的話，他們全都是被蒙在鼓裏，想必等到離開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什麽，這樣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該去向何方……這樣過一輩子，太可憐了，而且，那高僧真的沒有把他們當做僧人培養，而是要養成乖巧可愛，聽話的小孩子……這樣的小孩子……”

    蕭長暮終於說出了那句很殘忍的話，“這樣的孩子，或許可以賣給沒有兒女的家境好的人家，還能賣個大價錢，而後山那些吃著白菜青菜長大的樣貌不好看上去骨瘦如柴的孩子，或許隻能賣給富貴人家做下人了。”

    蓮歌接口說道，“是的，死不足惜，這個寺廟所在的位置，屬於哪裏管轄，還是環溪嗎？要不要通知文大人？”

    不是。”蕭長暮搖搖頭，這個地方，不屬於任何一個縣鎮的管轄，所以，還是要通知昉州府的範大人。“

    好吧，也許正是因為如此，這裏才成為了這些人有空子可鑽的地方，並且鑽空子鑽了這麽多多年。”蓮歌道，“對了，他們又查到了一些什麽呢？”蓮歌知道蕭長暮這些天沒少安排暗衛們出去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