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周府秘事榕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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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殷澄練被應承昭接二連三的發問牢牢噎住了,如鯁在喉一般說不出話來。
“殿下,承認吧。就算你走出了舊太子府那個空架子,你本身也仍是個空架子。”應承昭唇邊攀上一抹深不可測的冷冷笑意。
“本殿下的事,用不著你來胡說八道!你到底想幹什麽!”殷澄練有些氣急敗壞地嚷道。
“應某人見多了,一個人越是無力,就越是強詞奪理、亂喊亂叫。”應承昭的神色越發從容,眼底是深不可測的濃黑一片,“殿下清楚,你眼下沒有的,應某人都能給你,而且絕對會讓你在朝中站穩腳跟。”
殷澄練木然片刻,想起了畫十三的話,恍然道:“你果然是想要和我交易?”
“這一點,恐怕也不是殿下自己悟出來的吧?”應承昭神色幽幽地笑了,目光緩緩放至了遠方,“殿下身後的這位高人,還真是對殿下盡心竭力啊。”
“我身後沒有什麽高人。你想到底說什麽?”殷澄練漸漸樹起了加倍的警備之心。
“我也不兜圈子了。”應承昭利落地撚了撚兩撇胡子,拂了拂衣袖,神情篤定誌在必得地說道,“兵力、人心、財富,我都能竭盡所能地傾力獻給殿下。條件是,隻求殿下給我一個人。”
殷澄練漸漸攥緊了拳頭,冷冷道:“誰?”
“一個將死之人。”應承昭臉色驀地一沉,話音粗礪,堅如磐石而不可撼動,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一個名字:“畫十三。”
“十三,小心。”京墨躲在門後探出頭張望時,瞥見了周府三三兩兩行走的家丁,急忙拉回了畫十三。
“羅管家臨死前,提到了周府的榕樹。”畫十三舉目四望,漸漸蹙起了眉心,“可是,據我所知,周府卻並沒有榕樹。這處宅邸本就小巧玲瓏,花草樹木一覽無餘。我擔心,羅管家所說的榕樹,會不會早就被周榮,或者裘郡主有意無意間拔除了?”
“榕樹……”京墨暗自叨念了兩聲,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眼前一亮道,“跟我來。”
京墨拉著畫十三躲過家丁的視線,轉眼間來到了周府大堂,這個似曾相識的地方。
“京墨,你想到什麽了?”畫十三有些不明不白。
“還記得這裏嗎。”京墨和畫十三趁人不注意溜進了空檔淒涼的大堂,她環顧四周,似乎上次發生在這裏的事隻是昨日。
“當然,在這裏,你曾做過我片刻的妻子。”畫十三的目光緩緩變得柔和,但隨即疑惑道,“可是京墨,你總不會是專程帶我進來故地重遊、追憶昨日的吧?”
“你看那兒。”京墨淺笑間,目光緩緩上移,抬手指了指大堂中心座位後麵的大幅畫卷。
畫十三走進一瞧,不禁微微吃了一驚,眼底騰起了光亮:“原來榕樹在畫裏!”
畫十三驚喜交加地回頭看著京墨,京墨點了點頭,淡淡笑了:“當時,你記不記得郡主把滾燙的熱水潑向我的時候,你突然衝過來替我攔了下來。就是在那時候,我猛地抬眼掃過了這幅畫,腦海裏的印象格外深刻,一看到這幅畫,甚至就能感受到你背上受到的灼傷之痛。”
畫十三不禁抬手輕輕揉了揉京墨的如雲秀發,目光柔柔地笑了:“別怕。那是我該做的。”
接著,畫十三扭頭細細打量起這幅畫,京墨急忙拿過來燭台,溫言問道:“畫裏是不是周榮的嵌套畫法?容易解麽?”
畫十三掃了一眼京墨遞過來的燭台,兀自搖了搖頭,目光來去觀摩了半晌牆上的畫後,眉心越凝越深:“這幾株榕樹,出現地有些突兀,但依托著奇山怪石,似乎又不覺奇怪。”
畫十三沿著牆邊來回踱步,他的手攀上掛了薄薄一層灰的畫紙,目光幽幽地仔細揣摩沒一株榕樹,漸漸陷入了沉思。
京墨站在不遠處看著畫十三凝眉深思地來回踱步,又時不時地掃幾眼牆上畫裏的榕樹。忽然,她又退後了幾步,眺望著畫上的榕樹。
“十三,你過來我這裏看這幅畫。”京墨恍然如悟地招呼了一聲。
畫十三疑慮交加地走了過去:“如何?”
京墨目光定定地遊走在畫紙上,把自己的發現娓娓道來:“你看,畫上的日光在左上方。山石間雜植的其他樹木皆欣然指向日光方向,而隻有榕樹,茂密的方向迥然各異。遠遠看來,已經不像榕樹了,而像是……”
“是箭頭!”畫十三恍然一驚,他急忙重新按照這個思路再次打量整幅畫,他看到錯落零星的榕樹從畫的右下角一直蔓延到左邊,逐一相指,一直指向了畫紙之外,畫十三的目光順著望過去,與京墨相視一眼,道:“是書架。”
“啪”地一聲,殷澄練身邊的碗跌落在地,碎成了一地堅硬冰冷的白花碎瓣,他堅決的聲音從嗓子眼裏傾瀉而出:“不可能!”
應承昭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從懷中掏出了兩樣東西,呈到了殷澄練麵前,款款道:“這個,是一半兵符。而這本冊子,是朝中肱骨大臣的‘家長裏短’。此二物,得之可得半壁江山。你明白麽?”
殷澄練看著應承昭直勾勾的眼神,默然片刻,看了看他呈給自己的兩樣東西,悶聲冷笑道:“你恐怕找錯了人。這兩樣東西,對你應承昭而言或許是如獲至寶,但對本殿下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應承昭朗聲笑了:“殿下怎麽還不明白,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血統尊貴,但一在後宮無母妃護持,二在朝中無重臣倚用,你以為一個皇子頭銜就能保你登上那張寶座嗎?你瞧瞧,就算你現在被激怒了十回,也拿應某人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勸你,學著審時度勢,何必負氣而為?”
應承昭看著殷澄練皺著眉頭不說話,他的嘴臉漸漸撇起了一絲深不可測的幽幽笑意:“殿下不妨想一想,十年前先皇後恩寵無雙,你亦是何等一枝獨秀的地位,可結果呢?你的太子之位皇上還不是說廢就廢了?俗話怎麽說來著,最是無情帝王家。皇上冷落殿下整整十年,偶然再次啟用殿下,你就有把握皇上不會再拋棄殿下一回麽?求人不如求己,殿下到底何去何從,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殷澄練的眼眸越凝越深,他的心頭似乎有陰冷無涯的潮水不斷翻湧、侵蝕著岸邊的礁石。太久沒見過漲潮的人是不知道如何抵抗潮汐的力量的,一時之間,他恍惚了。
“你,為什麽偏偏選中了畫十三?”殷澄練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應承昭鎖住的眉心倏地一下舒展開來,他凝起目光裏的一片濃黑,目不轉睛地盯著殷澄練:“他是什麽人,殿下恐怕比我清楚吧?”
殷澄練的眼神微微閃爍起來,他咽了咽喉嚨,莫名所以地問了句:“你想把他怎麽樣?”
應承昭像教書先生看待無知幼子一樣,拂了拂兩撇胡須,款款笑了:“我既願意花重本討他這個人,又豈會把他怎麽樣?殿下,我清楚你和畫十三交情不淺,不過,我若想取他性命或者有害於他,又何須如此大花心思、大費唇舌地和殿下周旋一番?這樣吧,殿下大可以回府考慮考慮,若是不放心,和你的謀士們商量商量也未為不可。這兩樣東西,在此恭候殿下的答複。”
說著,應承昭又一臉濃笑地緩緩收回了擺在殷澄練麵前的兵符和冊子,恭敬抬手送客,他望著殷澄練款款遠去的身影,眸中似乎添了幾分胸有成竹的幽光。
“應主。”屋內屏風後,一個黑影幽幽走了出來,溫馴如羊地立在應承昭麵前,“應主料事如神,殷澄練果然在北郊遇襲。可屬下不知,後來的那一場大火,到底何意啊……”
應承昭冷冷抬手,製止黑影再繼續說下去,他淡淡道:“長機,我應承昭做事,何時需要給你個交待了?”
長機頓時跪地俯首:“應主。長機知罪,隻聽主命,不問何由。長機以後必不會再多嘴相問了。”
“以後……”應承昭突然莫名其妙地重複了一句長機的話,深不見底的眼眸變得更加晦暗不明,而神色卻格外緩和地看著長機,“按照你們鬼穀下山的規矩,這是你跟在我身邊的第三個年頭了,也是最後一年了。長機,北郊的事,是意外,也是必然。這是老天在催促我啊。”
隨著應承昭一聲長歎,長機猛地跪地磕頭明誌:“應主放心。長機若未助應主成事,絕對不會半途離去。長機活到今日,沒被人看得起過,隻有在應主這裏,才得到了用武之地,長機願為應主萬死不辭。”
應承昭滿意地點了點頭,第一次放下架子和猙獰,親手把長機扶了起來,滿目盛著深思遠慮,緩緩道:“隕石的準備事宜你就交給信得過的人去辦即可。你要全心全意準備年後中元節的事,知道麽?此事,關乎我的生死,關乎我一生的心血。你,務必得給我辦好了。”
長機重重點頭,凝重的臉色上一雙陰翳的眸子裏卻閃過熱烈而迷惘的光芒:“應主放心!長機絕對不辱使命。”
應承昭點點頭,眼神一轉,目光在長機身上繞了半晌:“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讓你暗中保護殷澄練麽?甚至在南下的時候,也特地向聖上請命帶你同去。”
長機低眸回道:“應主的安排定有深意。長機記得應主說過,現在還不是了斷殷澄練的時候。”
應承昭悶聲淡淡笑了:“你可曾想過,為何我要費盡心思留下殷澄練這個無用之命?”
“長機不敢妄自揣測應主之意。”長機深深垂著頭。
應承昭的目光幽幽飄遠了:“唇亡而齒寒。這條路上,殷澄練並非我最大的障礙。而你,也要與該對立的人劃清界限,明白麽?”
長機眉心一跳,牙關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咽了咽喉嚨,猶豫片刻之後急忙擠出了一個回複:“是,長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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