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給你大哥寫信了？”蔣萱瞬間變色，眉頭一皺道，“你怎麽沒和我說一聲？你大哥舟車勞頓，隻怕剛剛才到朔州，接到信，你說他是回還是不回？”

    林九娘原想擠出兩滴眼淚，誰知怎麽擠也擠不出，隻得拿了帕子，裝模作樣的抹了一下眼角，說道：“是，都怪我昨天一時情急，失了分寸……”

    蔣萱想起昨天林世玨和自己說的一番話，頓時又氣又惱，恨不能扇林九娘一巴掌。

    林之瀾向來最在意林九娘，若他知道自己離家沒幾天怡心院便連番出事，會怎麽想自己？會怎麽怨自己？

    可蔣萱又不敢把火全撒在林九娘身上，便轉過頭衝著林管家，抬高語音責備道：“林管家，你也是府裏的老人了，怎麽連這點分寸也沒有，九小姐年少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林管家硬著頭皮，一邊在心裏埋怨林維那小子亂攪渾水，一邊陪著笑說道：“大少奶奶說的是，是我欠考慮，做了糊塗事，您看要不要我再修書一封給大少爺寄去？”

    “你看著辦吧。”蔣萱餘怒未消，又道，“大少爺為了林家嘔心瀝血，你們不多加體諒也就罷了，還要給他添亂。”

    林九娘垂眸道：“大嫂說的是，都是我死纏爛打，林管家才會做出這等不當之舉。”

    林管家忙道：”不不不，此事是我考慮欠妥，還請大少奶奶責罰。“

    蔣萱知道林管家是林之瀾的心腹，當著林九娘的麵，也不好太不給他麵子，便順竿說道：“事已至此，責罰也是無用。你趕緊回去再修書一封，告訴大少爺事情已經平息，讓他不要擔心，凡事以林家大局為重。”

    林管家連連稱是。

    蔣萱想起怡心院那幾個小廚房裏的婆子還被關在柴房，便又道：“那幾個婆子你審一下吧，有了信兒來和我說一聲。這幾天怡心院的飲食從聽雨軒走，你盡快給找幾個可靠的人選補進怡心院的小廚房，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說完這些，蔣萱有些疲憊的揚了揚手道：“先這樣吧。對了，林管家，你讓邵先生這幾天定時給九小姐診脈，可千萬不能再有閃失。”

    林九娘恭順的低頭道：“九娘多謝大嫂關心。”

    出了聽雨軒走到僻靜處，林管家見四周無人，趕緊對著林九娘一躬到地，說道：“多謝九小姐為小人開脫。”

    林九娘淡然道：“林管家何須如此客氣，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不過我有一事不明，您怎麽會在沒得到大嫂同意時便把昨日之事寫信告知大哥？您一向行事謹慎，怎會如此衝動？”

    林管家歎了口氣道：“還不是我那犬子，他收了您的大禮心裏過意不去，一聽說您險些遭遇不測，便催著我寫信將情況通報給大少爺，生怕那有心之人再加害您。”

    說到這裏，林管家又小心的環顧了下四周，壓低聲音道：“九小姐，您最近樹大招風，是要小心為上啊。”

    林九娘有些意外。

    居然是林維幫了自己。

    她在送那幅《雪霽圖》時，並沒想過要用這幅畫來拉攏林維。

    畢竟林維上一世並沒什麽大的出息，他雖然擅長丹青，但他的水平並沒有到成名成家的地步，作品也賣不上什麽價錢，後來還是憑著父親林管家的麵子，在林家的一個鋪子裏當了掌櫃。

    她沒想過林維能幫自己什麽忙。

    畢竟林維是外男，和自己有太多牽扯並不好。

    “多謝您的提醒。”林九娘平和的說道，“也多謝令郎熱心相助。隻是還請您回去後轉告令郎，我送他那幅《雪霽圖》，僅僅是因為不想那幅畫在我那兒落灰罷了，是為了成全那幅畫，而不是為了成全他。請他以後不要再過問我的事了，否則若被大哥或是大嫂知道，對他可能會有不好的影響。”

    林管家忙道：“這是自然。”

    林九娘又道：“另外，還請林管家幫我想一想，如何能進清心堂避一避風頭。”

    林管家沉吟片刻道：“九小姐，恕我直言，您想進清心堂確實不大可能，若您覺得怡心院的下人有問題，倒不如讓小的替您重新換一撥可靠的人。”

    林九娘緩緩道：“換人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天長日久，總有鬆懈的時候。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想進清心堂，是想得到老太太的庇護，現如今的林家，也隻有老太太能庇護得了我。”

    林管家滿臉堆笑道：“九小姐多慮了，有大少爺在，誰敢真的動您呢？”

    “是嗎？”林九娘抬眼直視林管家的眼睛，微微一笑道，“那請您設想一下，若這次查出小廚房的婆子背後有人指使，而此人是家中的某個主子——請問，你覺得大哥會怎麽處置他？”

    林管家一時語塞。

    但凡了解林家這點彎彎繞的人都會猜測大太太會是怡心院小廚房婆子的背後主使，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九小姐出了事，頂替她嫁進侯府的人必定會是四小姐。

    不過，反過來一想，大太太若是有點腦子，都不會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對九小姐下手，因為九小姐一旦出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

    可是......也說不定大太太是等不及了。畢竟四小姐今年已經十四了，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等不了多久了。

    林管家斟酌再三，答道：“九小姐說的是，若真如您所說，隻怕大少爺會礙於林家的麵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事兒沒鬧大，大少爺得考慮大局，考慮方方麵麵。不過，我覺得九小姐也不必多慮，怎麽說也是一家人，總不至於......”

    “不至於什麽？”林九娘一改之前的溫言軟語，態度一下子銳利了起來。

    林管家汗毛一豎，說不出話來。

    “您在林家多年，自然應該知道，除了大哥，沒有人會真的把我當做林家人，也更談不上什麽一家人。若昨日湯羹中下的是砒霜，若昨晚上我被毒死了，您想想，背後指使之人能被法辦嗎？”

    不等林管家回答林九娘自問自答道：“不能。為了林家的臉麵，為了林家的生意，大哥再痛心，也隻能暗中處置——換句話說，是絕不可能有人償命的。”

    林管家不得不承認，林九娘說得對。

    如今大太太忌憚大少爺，一時不敢有什麽大的舉動，但若是哪天她狠下一條心……也不是沒可能……

    林管家黯然道：“我明白了，九小姐。”

    目送著林管家的背影，韓嬤嬤低聲道：“原來九小姐想去清心堂，並非臨時起意……”

    林九娘歎道：”雖說大哥在林家說一不二，但他畢竟是男人，對後院之事不好管得太多。而大嫂對我的態度，你也清楚，不過是些麵子情罷了。如今唯有老太太，才能夠震懾住林家裏那些想要害我的人。”

    “可老太太……”韓嬤嬤話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

    林九娘爽朗的笑了：“我知道，老太太討厭我，可那又怎麽樣，就是因為她討厭我，我才要討好她。反正大不了讓她更討厭我，我討人嫌這麽多年了，也不差她這點討厭——可萬一她喜歡上了我呢？我不是就賺了麽？”

    韓嬤嬤忍不住笑了，由衷的說道：“依我看，若老太太知道九小姐是這樣的脾氣秉性，肯定會是喜歡的。”

    心裏卻在暗暗惋惜道：這麽好的姑娘，若投生在大太太的肚子裏，該有多好。隻可惜在宅院裏，九小姐這樣的出身，可以說是永遠也洗刷不掉的汙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