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裏的風波，就這樣有些莫名的暫時平息了下來。

    封姨娘帶著林之渝默默的出了清心堂，走到無人處，這才由衷的露出了笑容。

    出了這樣的事兒，隻怕大太太一時半刻也沒臉再提出想要將林之渝養在自己膝下的要求了。

    她輕鬆的直起了腰，剛想邁步，卻看見不遠處閃過幾個人影。

    林之渝年紀小，眼睛卻尖，指著人影便道：“姨娘，有人！”

    封姨娘也是嚇了一跳，摟著林之渝往後退了幾步，可是再往不遠處看，卻再也看不到什麽了。

    身旁的丫鬟忙道：“姨娘莫怕，我看著好像是大少奶奶。”

    封姨娘這才放下心來，捂著胸口道：“大白天的，差點嚇死我......”

    丫鬟笑道：“姨娘莫怕，我看就是大少奶奶，身邊還有幾個丫鬟呢。”

    封姨娘有些疑惑道：“大少奶奶怎麽會在這裏？大少爺可還在清心堂呢。”

    丫鬟道：“或許是大少爺和老太太單獨有話要說吧。”

    封姨娘便也沒多想，笑吟吟的牽了林之渝，向住處走去。

    ......

    待所有人退去，林之瀾幾步走到林老太太的跟前，撲通一聲跪下道：“孫兒不孝，孫兒不明白，這件事明明是大太太惡意陷害九妹，還故意挑了祖母的壽宴來大做文章，祖母為何輕描淡寫一筆帶過，這樣，豈不是對九妹太不公平了嗎？”

    “之瀾。”林老太太溫和的說道，“你和我說公平？林九娘是怎麽和忠勇侯世子訂的婚？還不是因為你花了白花花的十五萬兩銀子！你這麽做，對別的林家女兒公平嗎？”

    林之瀾猶豫再三，還是說道：“可是……林家欠九妹的……”

    “糊塗！”林老太太“砰”的一拍桌子道，“丫鬟婆子伺候著，大魚大肉吃著，綾羅綢緞穿著——林家哪裏欠她了？”

    “林家欠她一個母親，欠她一個清白的出身！”林之瀾鼓足勇氣，大聲道，“我沒辦法給九妹一個母親，我隻能想辦法給她一個身份，忠勇侯世子夫人的身份！”

    “大錯特錯！”林老太太冷漠的看著一臉激動的林之瀾，“欠她的是她的生母，是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從頭到尾，你又做錯了什麽？之瀾，之前你對她多加照顧，我可以不管不問，可是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肆無忌憚的對她偏心了！”

    林之瀾一忍再忍，還是忍不住說道：“祖母，這件事錯的明明是大太太，為什麽您會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難道我不應該因為此事而補償她嗎？”

    “你怎麽就點不透呢？”林老太太慢慢的坐回到了椅子上，溫言細語道，“木秀於林，風必催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你就不懂嗎？”

    林之瀾隻覺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一下子涼到了腳後跟。

    “你越對九丫頭好，別人就會越妒忌她，越想利用她。段位低的，詆毀她，段位高的，則會利用她獲取利益。所以，你越對她好，就越是害她。”林老太太歎了口氣道，“我之前一直不管，是因為我明白你的個性。你父親叔叔都扛不起來事，所以你從小就開始擔林家的大梁，行事果斷，雷厲風行。往好了說，你是意誌堅定，往壞了說，你就是一條道走到黑。若是今天我不出麵，你又能拿你父親和繼母怎麽樣？就算有嚴置安的證詞，可是他們若是死咬著不認，你也隻能是無可奈何，難不成你能把他們押到官府讓他們認罪嗎？到那個時候，丟臉的還不是林家？”

    “可是......”

    “別可是了。”林老太太示意秦嬤嬤將林之瀾扶起來，“好在九丫頭還算識趣，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看來，她倒是大有長進。”

    林之瀾心裏稍有安慰，忙道：“九妹她......的確改了不少。”

    “改了就好。”林老太太疲倦的扶了扶額頭，“依我看，你倒不如勸一勸她，讓她放棄與忠勇侯世子的婚約，另擇佳婿吧！”

    雖然林之瀾也早已對讓林九娘與忠勇侯世子訂婚有了悔意，但驟然聽見林老太太這麽提議，還是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反駁道：“為什麽？九娘並未做錯什麽，都是外界對她惡意揣測......”

    “那為何外界不揣測別人，偏要揣測她？”林老太太淡淡道，“之瀾，你也是個明白人，硬把她塞進忠勇侯府，隻怕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可……”

    “我知道，你還顧忌那十五萬兩銀子。”林老太太歎了口氣道，“我也是和你提一句，最終的決定，還是你來拿。”

    林之瀾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疼痛像枝蔓一樣慢慢的爬上了他的後腦勺。

    “若是你還想和忠勇侯府結親，我看倒不如換個人選。”林老太太掉轉話頭道，“但是，不能是大房的。”

    林之瀾沒有說話，隻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好了，我也不多說了，你若是還有事，就先回去吧。”林老太太和藹的說道，“之瀾，別讓九丫頭成了你的軟肋。否則的話，你們今後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林老太太的話如同一記悶棍般重重的敲中了林之瀾的腦子。

    他有些渾渾噩噩的出了清心堂。

    秦嬤嬤看著有些不忍，低聲對林老太太道：“今兒怎麽說也是九小姐受了委屈，您怎麽也得安撫一下她吧。”

    “她若是識趣，就該知道今天所受的屈辱，都是她之前的任性帶來的。”林老太太神色陰鬱，“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沉得住這個氣。”

    “怎麽說也就是個九歲的女孩子……”秦嬤嬤嘀咕了一句，林老太太裝作沒聽見，起身道：“好了，我去念會兒經，你先退下吧。”

    秦嬤嬤應了一聲，剛要退下，又聽林老太太問道：“你覺得，這忠勇侯府的親事，是退掉的好，還是不退掉的好？”

    秦嬤嬤愣在原地，隔了好一會兒才道：“這......依我看，退也不好，不退也不好。”

    “可不是嘛。”林老太太歎氣道，“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今忠勇侯府還沒有動作，我們也不好擅做主張——隻能是見招拆招了。”

    秦嬤嬤有些心疼的說道：“您也這麽大年紀了，還得為小輩操心這些事。依我看，倒不如放手給大少爺決斷，大少爺總歸還是識大體，顧大局的。”

    “畢竟還是年輕啊。”林老太太長長的出了口氣，沒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