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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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是公主回宮的日子,楊幼禾起身穿衣時,就覺得頭痛的緊,細細揉了片刻,見院子裏黑黢黢的一片,左邊的屋子也聽不見動靜,坐在榻上抱著膝想了片刻,輕聲喚沈喚雲起床。

    兩個人就著夜色收拾妥當了,趕到公主寢宮時,才聽聞又綺姑姑說起公主要在皇後那裏用膳的消息,隻怕要候到下午了。

    沈喚雲皺了皺鼻子,將先前送回來的公主的衣服用具抱在懷裏,衝著楊幼禾使了眼色:“隻怕今天的午飯又吃不到了。”楊幼禾向她回了一個淺淺的笑,將手裏的箱子和她放在庫房角落時,便微微打了個趔趄。

    “你可是病了?今日臉色愈發不好了。”沈喚雲見她鼻翼上都沁出薄薄的汗來,不免憂心問道,卻見她搖了搖頭:“還好,不用擔心。”

    “若是難受,我便替你同姑姑告個假——”楊幼禾的眼裏便浮現起來薄薄的隱約的霧氣,曹貴妃的話一遍遍的在她腦子裏過著,她卻像要用盡全身力氣一樣讓自己忙起來好將這些統統擺脫。她不能歇著,她必須見到公主,她必須祈求上天讓公主還記得自己,她必須要讓公主意識到皇後將她放在憐南宮中的價值,這樣她才可能保得性命,才可能對得起宋嘉言的等待。

    她拍了拍額頭好讓自己清醒些,扯出一個極妥帖的笑臉來麵對著她:“無妨,和我再去擺擺殿裏的菊花吧。”

    “昨日裏姑姑不是已經擺好了麽?”沈喚雲不解的望著她,見她微微一滯,解釋道:“總歸覺得有些地方不是很妥當,公主若是不喜,隻怕你和我又要逃不了幹係。”

    沈喚雲了悟般輕唔一聲,攜了她的手便道:“你心思總是這麽細,怪不得身子不好。”卻仍是探出頭去看了看:“這會子人多事雜,我們兩個耽擱片刻也不會被發覺的,但還是要小心些。”

    楊幼禾指了指左偏殿道:“你和我一人一邊檢查吧。”

    她見沈喚雲墊著腳進了側殿,才吸口氣,望著院子裏妙雯出神了片刻,吸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公主的座輦到達憐南宮時,已是接近黃昏了,楊幼禾跪在院子裏,看見數十來人簇擁著一個著了淡黃色衣衫的女子進來,環佩叮叮當當的垂在地上,腰間似乎掛著一串鏤空的白玉鈴鐺,隨著她的步子而發出淺淺而又極其空靈的簌簌聲,女子的臉上掛著淺淡的事不關己的笑容,眉梢仿佛有著不可傾訴的萬語千言,隻是被她薄涼的眼神也帶的淩厲起來。

    極美,比她初見時,更多了些聘婷的韻味和姿態。

    像是一朵帶了刺的芙蕖,即使再怎麽想要頡來,仍舊是帶了怯怯。

    她揮揮手,便見著一大幫子人烏拉拉的散開來,又綺恭恭敬敬的迎在院子裏,懷陽向她點了點頭,眉眼裏才願顯出疲憊來。

    似乎又綺向她耳邊說了什麽時,臉上複又有了溫和而淺淺的笑意,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往殿裏去了。

    楊幼禾起身時便覺得麵前仿佛罩了一層薄薄的重影,搖了搖頭才看的真切,可能是跪的久了,麵上也覺得滾燙起來。

    沈喚雲拽了拽她的袖子,這會子才能湊合著墊口飯,已是餓極了,看見楊幼禾一動不動的望著殿裏瞧,因此笑著開口:“公主在時,我們不得傳召是進不去的,莫不是看癡了?”

    楊幼禾自然知道,二等宮女不能進,一等宮女才能候在殿內的。搖了搖頭算了算時辰,方想要跟著她往後麵去時,便覺得雙腿一軟,沈喚雲忙忙攙了她輕聲道:“方才跪的久了,快去歇著——”

    她還沒說完,就見又綺挑了珠簾出來,皺著眉將四下的人打量了,最後落在她們身上。

    “公主要見你——”

    楊幼禾苦笑一聲,早不好晚不好,偏偏挑了這個時候。

    便輕輕將沈喚雲扶著她的手推了,強咬著牙往殿內走去,隻是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邁不開來,強撐著走到殿內跪下時,兩個手心裏已是攥滿了冷汗。

    果真還是像曹貴妃所說,最愛逞強,若是在穿上濕衣服時就注意著些,現在也不會壞了大事。

    懷陽將手裏把玩的菊花輕輕放在桌上,像是待戀人一般的溫柔,覷了眼地上跪著的女子,指了一旁的妙雯道:“她說你在花裏下了藥,可是真的?”她的聲音像空穀裏低鳴的黃鸝夜鶯,不帶一絲感情的像問著一件毫不關己的閑事。

    楊幼禾微微抬起頭,懷陽仍然像小時候般的淡漠,隻是嘴角間噙著的冷笑更濃了些。

    “你不必說話,將這朵花吃下去——我就相信你沒有做。”她突然抬起頭來,一臉看戲般的神情望著地上匍匐的女子。將花拿在手中,仿佛又憐惜般的看了一眼,卻又毫不猶豫的丟在楊幼禾裙邊。

    楊幼禾要向她說的話,終究是扼在喉嚨裏,隻能依言撿起花來,一瓣瓣的揪下來送入口中,還沒吃多少,隻是覺得眼皮愈發重了起來,整個背都要被沁出的冷汗濕透,跪在地上的腿也不自覺的打起顫來,在她暈過去之前,一雙眼正好對上懷陽似乎朦朧中訝異的麵龐。

    完了。

    楊幼禾恍惚中似乎看見宋嘉言向她遞來的手,站在雪地裏淺淺的向她笑著,她驚惶的去追,卻怎麽也掙脫不開來,身後遠遠地傳來叫喊的聲音,一句句的讓她驚慌失措,她轉眼去看,皇後,楊靜沅,宋氏,曹貴妃,太子都化作虎糧向她撲來,她哭著一遍遍的像宋嘉言求救,他仍舊是淡淡的笑著在原地伸著手:“幼禾,過來,我帶你回家——”

    “少恒,少恒——”

    那些魑魅魍魎似乎下一刻就要撲在她身上,頃刻間寸骨不留。

    啊——

    恍然間驚醒,卻對上一雙微紅而關切的眸子,是沈喚雲,她喘勻了氣意識到是噩夢,想要張口說話時,喉嚨裏卻幹痛的厲害。

    “你別動,我倒水來給你喝-”

    楊幼禾闔了眼,發覺這裏並不是自己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