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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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皓笑著將位子讓給她,懷陽也不推拒,在坐下的時候指了指右手邊的位子:“幼禾,你也坐。”

    楊幼禾頓了頓,依舊依言端端正正的跪坐下來。

    “草民宋嘉言,見過公主。”

    楊幼禾進來時就看見了他,隻是明白此時並非相望的時候,便一直低著頭,驟然聽得他的溫潤聲音,還是有片刻的失神。

    “宋公子並不屑於在朝堂為官,倒甘心做王兄這裏的小小門客。”

    懷陽似乎帶著莫測般的笑意,對上宋嘉言的眼睛。

    “草民愚鈍,得聖上垂青本就深感惶恐,更何況身待頑疾,又左腳不便,實在上不得台麵,有損天家威嚴。”他淡淡回應著,仿佛說的不是自己:“公主言重了。”

    懷陽並不在意,低下頭有些嘲諷般抿唇而笑:“坐下吧。”

    楊幼禾了悟般思慮著,宋嘉言不入朝為官一部分是身體原因,更有一部分是元帝默許的緣故,這樣的麒麟才子無論伴在誰的身邊都是一記有力臂膀,元帝做的,就是想要讓他輔佐太子。她突然駭然,原來元帝心裏所想的,始終是要太子繼位,那麽先前的牽製之局,不過是他布下的障眼法,待太子和宋嘉言羽翼豐滿,待時機成熟,一切都會順理成章。

    她突然記起元帝的呢喃:懷陽,朕要為你做一件事——

    楊幼禾咬唇,那麽元帝這樣做的原因,有幾分是為了懷陽呢?

    “王兄方才和宋公子相談甚歡,怎麽見我來了倒沉悶起來?”懷陽笑著拿過桌上已成亂局的棋子:“事到如今,王兄還會覺得懷陽能獨善其身嗎?”

    祁皓微微皺眉:“懷陽,別鬧。”

    懷陽笑吟吟的坐的極為端正:“若是王兄知道那入元的姚人是何身份,可否讓懷陽也為父皇為皇兄出一份力?”

    她說的極為輕鬆,卻仍是讓在座的幾人變了臉色。

    懷陽眼神無辜而誠摯,就這麽一動不動的望著太子,太子仍是皺了眉不願鬆口,望著懷陽的眼裏滿是擔憂。懷陽歎了口氣,旋即又指了指楊幼禾:“我的話,讓她來替我說,王兄以為,如何?”

    祁皓眼神閃爍,見她抬了臉滿是堅定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的執拗和嬌蠻,便歎了口氣道:“既是如此,你便隻在旁邊聽著,萬萬不要出口說話。”

    “王兄還真是小心謹慎,在自己的府邸裏都要這般的提防,那王兄就不怕她將這些事泄露出去?”懷陽手指了楊幼禾,滿臉的戲謔。

    “她不敢。”祁皓如是說。

    宋嘉言臉色微微一白。

    楊幼禾卻將眸子微微閃了閃,並不因此動容,是啊,自己不敢,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性命,還有楊家百多十無辜的人,還有——表哥。

    祁皓也是真心為了懷陽,懷陽盛寵本就惹得朝野上下極為不滿,若是再有人聽聞她參與政事,恐怕立即就要借此大做文章。

    這份疼愛,足以令人動容,可是懷陽仍是不以為意般的輕輕點頭,用棋子擺出黑白兩色的字來——

    霍白。

    在座之人皆是渾身一顫。

    霍白,這個名字,楊幼禾並不陌生,或者說,天下之人都不陌生,他就是三年前姚國繼叱吒風雲的白王,姚國如今的新帝。

    他竟然不動聲色,撇下國家政事,提前隻身來到了大元。

    祁皓喃喃:“怪不得,怪不得——”

    楊幼禾閨中時聽得黃媽媽說起早年在宮中見聞,姚國皇帝的位子,是從他親哥哥手中奪來的。

    霍白就是先帝的遺孤,也許是天命難違,因果報應,姚帝一直沒有子嗣,甚至連一個公主都沒有,直到死前又將位子還給了哥哥的孩子,握著霍白生母幽夫人之手說出了“悔晚矣,幸存霍氏血脈。”

    那幽夫人卻冷笑斬下姚帝頭顱懸於城門示眾七天。

    楊幼禾不知是怎樣的女人能在這樣的屈辱下撫養先帝的子嗣長大,又是怎樣一步步將姚帝之位奪了過來,她才不會信什麽因果報應,子嗣全無。幽夫人,與曹貴妃不同,她比曹貴妃更可怕,更有耐心,城府,隻不過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罷了。

    宋嘉言沉聲出口:“若是幽太後,必選擇與涼國結交,明顯霍白不願如此,就像休養生息之策,也是為了和幽太後對峙罷了,此番他隻身來到大元,恐怕是偷偷出來,而幽太後暫時把持朝政——”

    “你的意思是?”祁皓微微蹙眉。

    “一個人心中滿是仇恨,並且渴望權利太久,自己也會受其擺布,看不透徹。”楊幼禾突然開口:“幽太後——想做天下第二個女帝。”

    宋嘉言望著祁皓驚詫的神色微微點了點頭:“那這一切便說的通了,或許姚國並不像世人所見的太平和樂,這三年來歌舞升平的盛世其實隻是霍白為了迷惑幽太後的手段罷了。”

    “那他為何要私會湛王?”

    “殿下,野心勃勃的母親會任由羽翼豐滿的兒子忤逆自己的意思嗎?對姚帝來說,目前為止,見誰都並不重要。”楊幼禾微微笑著,仿佛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可以與宋嘉言坐在一處,為了同一件事抽絲剝繭般的沉吟著。

    “姚帝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出與姚國結親的念頭來暫時牽製幽後,若是如此,隻怕那些使臣必然要為此遭殃,成為兩國矛盾的導火線。姚帝隻身來到大元,不過是阻止一切,若是能得到元帝支持,兩全其美,又何嚐不可呢?”

    楊幼禾挺了挺背脊,又道:“如此說來,和親之事,更像是噱頭。”

    宋嘉言仿佛是讚賞般眯起眼看著她,楊幼禾臉上便微微泛起了紅色,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在宋嘉言麵前胸有成竹而冷靜地分析一件事,便又覷了眼宋嘉言的神色,微微垂下頭,隻是嘴角微微帶起了笑意,這樣,姚帝和懷陽也不必為此而為難了罷。

    祁皓微微頷首,笑著睇了眼她,向著懷陽道:“當真是可與少恒比肩的心胸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