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離城風波(一)

字數:4464   加入書籤

A+A-


    聞人益的掌心,最終輕輕地落在落兒的發上,落兒的臉色也漸漸回轉泛紅,眼中閃爍著狡黠而得意的光,令聞人益微微一笑,臉上鬱色微微消散,便露出幾分風流蘊藉的溫暖。

    許是自覺比落兒年長許多,最後簡單一聲“去吧”也多了幾分溫柔慈愛,饒是落兒見多識廣,也被這簡單兩個字砸得眼暈臉紅,望著聞人益離開的目光仿佛多了幾分真實的癡迷。

    聞人益回去小黑屋之後,落兒輕歎一聲,眼波流轉,轉到了肖燁身上,抿嘴輕輕一笑,調笑著說:“你們家王爺可真不錯啊!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麽呢?落兒沒有說出口,但是肖燁知道。

    肖燁複雜地看著落兒,昨夜還如妖精般誘人的少女,到了王爺麵前卻乖巧如斯,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掩不住自負與野心,甚至同其他覬覦江寧王的大膽少女一樣,自以為是地道了聲“可惜”,她同她們唯一的區別,似乎也不過是那過分的美麗。

    可惜聞人益並不是會為年輕和美麗動容的男子,即便是還沒有王妃的時候。

    楓林黑著一張臉,拉走了依依不舍的落兒。

    遠離聞人城之後,落兒心情很好地騎在馬上,哼著不知名的輕快曲調。

    楓林忍不住問:“你高興什麽呢?”

    落兒偏頭看他,見他仍是黑著一張臉,忍俊不禁:“那你不高興什麽呢?我還當你裝的呢!”

    楓林斜睨她一眼,問:“那你呢?是裝的嗎?”

    落兒想了想,道:“也不完全是,畢竟聞人益確實是個風流人物——”又想了想,感慨道,“是難得的風流人物啊!我認識的人裏,也隻有介桓能同他比肩!”

    楓林輕哼一聲,不服:“豈能同穀主相提並論?”

    落兒撲哧一笑,道:“我自幼跟著介桓,都沒你那麽不要臉地護短!”頓了頓,又道,“聞人益獨得天地之厚遇,介桓攬盡人世之芳華,各擅其場罷了。”

    楓林還是不服:“聞人益的武功真就那麽了得?竟能同穀主比肩?還逼得你隻能自斂內息,示弱與他?”

    落兒搖頭道:“論武功,聞人益與我也不過伯仲之間,但人家可是江寧王,打起來還是我們吃虧!”

    楓林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就不吃虧嗎?”

    落兒一臉感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道:“這張臉這麽好用,為什麽不用?”

    楓林酸溜溜地說:“這張臉這麽好用,你當初遮它幹什麽?”

    落兒神情一滯,垂下手來,仿佛還是很多年前,那個風姿卓絕的男子親手製作了一個墨玉麵具戴在她臉上,神情冷淡地說,你這張臉,本不應為這塵世所有,若不遮了它,遲早引來傾國傾城之禍。

    如今你既不管了,我便傾他一傾!

    在聞人城虛驚一場後,落兒和楓林難免心有餘悸,也無心在半道上逗留了,一路直奔離城。

    待到達離城時,距離三月二十七之約還有十二天。

    說起這離城,同聞人益居然也有關係。

    當年聞人益受封江寧王,替唐皇鎮守江寧郡,從丹陵啟程時,唐皇唐璽同東海長公主唐玉親自相送,長亭短亭,依依難舍,一直送到了丹陵西麵的這座小城外,當時這裏還叫藜城,唐皇聽聞城名,心有所感,便更名為離城。

    藜水繞城,溫柔婉轉地自城中靜靜淌過。時至春末,風輕,水軟,攜著離城特產的桃花酒香,熏人欲醉。水岸路旁隨處可見身姿曼妙的楊柳,清澈的河水倒映著白牆黑瓦,帶著小家碧玉的別致和渾然天成的詩意。

    桃花酒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但是用流經離城的藜水釀製的桃花酒格外清醇鮮甜,是這座小城唯一的特產,故而流經離城的藜水支流又被稱為桃花水,傳聞朱國的寶妃娘娘尤其鍾愛離城的桃花酒,朱國皇帝常遣特使千裏來購,離城的桃花酒也因此得了個“美人酒”的戲稱。

    每年春末夏初,是桃花酒新釀之時,城外城內都是聞香而來的各色人士,落兒和楓林也常在其中。

    “那怎麽過去我們都沒遇上過呢?”落兒不解,“我已經連續五年來離城了,每次都在此處。”

    “大約是因為我每年都是四月中旬於城東苗家酒肆吧!”楓林無不遺憾地說。

    眼下他們所在的是城西的莊家酒肆。

    這麽完美地錯開,落兒也是有些悵然:“我第一次來,是介桓帶我來的莊家酒肆,來了兩次都是三月二十七,後來又在這裏結識了一位朋友,就一直約在這裏了,時間也未曾變動過!”

    離城的酒肆大多臨水,苗家酒肆也不例外,二人坐了水畔的位置,抬頭時柳葉迎風,低頭是春水潺潺,很是宜人。

    楓林咪了一口酒,看了一眼沽酒的莊家小女,笑道:“明兒我帶你去城東苗家酒肆,同這裏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落兒也看了一眼酒肆主人家的女兒,不過十歲出頭模樣,笑著將身子倚靠在臨水的欄杆上,輕歎道:“我同介桓第一次來這裏時,那女孩兒還沒這酒桌高呢,那時沽酒的是她的姐姐,後來姐姐大約出嫁了——”說到這裏,落兒輕笑一聲,道,“她姐姐可是個美人兒呢,人又溫柔,也不知誰家有福氣得了去?”

    楓林見落兒在春光水色中淺笑嫣然的模樣,心中一片柔軟,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左右不過從城東嫁到城西,也算是遠嫁了。”

    “從城東嫁到城西……”落兒不知所謂地重複了一遍楓林的話,淡如輕煙地歎了一聲,“這樣多好……”隨後,望著低拂水麵的柳葉,失了神。

    楓林則品味著落兒方才的一句話,也漸漸失了神。

    三月離城,酒香水暖,未飲先醉。

    離城隻是個小城,沒有天衣坊的分店,也就沒有不知何時寄存的銀兩和衣物可拿,楓林自告奮勇去幫落兒買替換衣裳,卻被落兒拒絕了。

    落兒帶著楓林進了往年下榻的城西的客棧,熟門熟路地對著店家問道:“天字七號房可留好了?”

    掌櫃的呆呆地望著落兒,直到問了第三遍,才反應過來,激動地話都說不利索了:“您、您、您、您就是、就是——”

    落兒點頭:“沒錯,是我!”

    掌櫃的大力一點頭,說不利索也就不說了,幹脆親自前頭帶路去了。

    將落兒送入客房,掌櫃的就喜滋滋急匆匆地主動準備吃食去了,半點眼風都沒留給楓林。

    “我猜他根本沒看到我!”楓林關上房門,失落地說。

    落兒聞言一笑,走到客房外間的圓桌前。

    離城沒什麽大客棧,這間房已經算上房了,好歹分裏外兩間,不過房間較小,外間不過放了一張四人的圓桌,又有起居用具若幹,楓林正憂愁沒有多一張臥榻他應該睡哪兒,卻意外地看到桌上一個黑色的包袱。

    “這是什麽?”楓林看向落兒,難道這裏沒有天衣坊自取,反而有人送上門來?

    落兒神色複雜地打開包袱,細羅輕紗舒展,看樣子確實是為落兒準備的替換衣裳,甚至還有些首飾銀兩。

    楓林喃喃自語道:“天衣坊的服務竟然這麽好!”

    落兒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望向裏間,語氣淡淡地說:“怎麽?不自己出來,還要姑娘請你嗎?”

    楓林一愣,隨即聽到裏間有呼吸微沉,衣物窸窣,而後腳步聲響起。

    兩個呼吸之間,人已出現在他們麵前。

    黑衣墨劍,鳳眸薄唇。

    落兒皺起眉:“怎麽是你?”

    同時意外出聲的,還有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