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孤鸞於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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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赫連帝後的入席,赫連鸞兒的生辰宴也正式開始了。

    先是獻禮,赫連本國的貴族獻的各種奇珍異寶、文玩字畫都不算什麽,直到魏國使者獻上了厚厚一本禮單,還高聲道:“下臣謹奉我皇聖意,求聘鳳凰公主為元夫人!”驚得對麵的赫連麒從席位上跳了起來,雙目如火。

    魏國的後宮位份,皇後之下,設三位夫人,魏皇早已迎娶了鳳氏嫡女為後,不過擇了“元”字為封號,也是給足了赫連鸞兒麵子,魏國強盛,也算不得辱沒。

    皇後朱氏對此很是意動,畢竟鳳氏是她的母族,隻是赫連龍還皺著眉沒說話。

    那邊虞國的使者也不甘落後地獻上了同樣厚厚一本禮單,高聲道:“下臣謹奉我皇聖意,求聘鳳凰公主為我國康王正妃!”康王是虞皇的嫡親弟弟,身份雖然比魏皇差了許多,但畢竟是正室,一個皇弟,一個皇妹,也算般配。

    赫連龍依然沉吟不語。

    此時,晉國使者悠悠起身相拜,也是厚厚一本禮單,道:“下臣謹奉我皇聖意,求聘鳳凰公主為後!”

    全場嘩然。

    落兒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場中三位求親使者。

    魏國求為夫人,就算封號為“元”,說到底也是個妾,對赫連鸞兒這樣嬌寵著長大的小公主來說還是挺傷自尊的。

    虞國求的是康王妃,這倒是個正室,不過那個康王實在無才無能,默默無聞,配不起鳳凰公主的名望。

    晉國雖然拋出的是皇後之位,但是晉皇的元後去年剛剛病逝,赫連鸞兒過去就是繼後,而且元後兒女雙全,長子已經被立為太子,赫連鸞兒不過十五歲,就要去做人家十三歲太子的娘,也實在是可憐。

    也不知赫連鸞兒更看中哪個?

    落兒轉頭看她,赫連鸞兒卻似乎注意力完全不在三位使者身上,這滿是歡喜的眼神,似乎是看向——

    玉琴公子?

    落兒訝然,看了玉琴公子一眼,公子如玉,淡然自怡,並不因為赫連鸞兒熾熱的注視而有絲毫不自在,卻也不是假裝的視而不見,他還不時地向赫連鸞兒點頭示意,還順帶回應了一下落兒的目光,眸光溫淡,行止自如。

    是了,有這麽位絕世俊郎君在,小公主怎麽看得上其他人?何況玉琴公子的出身也不差,玉氏清貴,配個公主也是綽綽有餘。

    落兒又將玉琴公子的絕世美貌狠狠地欣賞了一遍,從某種角度算起來,赫連鸞兒還有些配不上玉琴公子呢!

    雖然三國使者可以選擇這個場合求娶,赫連龍卻不可能在這樣的場合答複,幾句場麵話之後,又重新回到了獻禮環節,而其他沒有求娶意圖的諸方來客獻的禮就比較中規中矩了。

    輪到玉琴公子時,不過是贈了一本琴譜,再加上寥寥幾句賀詞,無甚出彩,隻除了他本人無法低調的風姿秀色。

    偏偏赫連鸞兒興奮難掩,當下就招了身邊的宮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宮人領命將話傳到了赫連龍那裏,赫連龍得了消息,眉心微蹙地往赫連鸞兒這裏詢問地看了一眼,赫連鸞兒滿臉期盼,連連點頭。

    赫連龍微微一笑,也衝她點了點頭。

    赫連鸞兒興奮得滿麵桃花,同身邊的侍女低語幾句後,便在侍女們的簇擁下退場。

    身為夜宴的主角,赫連鸞兒的離場被許多人看在眼裏,但赫連龍沒發話,其他人也隻能默默關注,暗暗猜測。

    待獻禮環節結束,酒過三巡之後,赫連龍再開口就驚了全場:“公主為謝玉琴公子贈譜之情,願回贈一曲!”

    都扯上情了,落兒一臉惋惜地看向玉琴公子,看得出他並沒有角逐駙馬之心,此刻卻仍神情自若,對赫連家那一套想法恍若不覺:“是玉某之幸!”

    赫連鸞兒早已在帷幕之後坐定,待玉琴公子話音落定,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淨手焚香,端坐琴前,手落音起。

    琴之一道,落兒也跟著王介桓學過,雖然算不得精通,卻也品得出好壞,赫連鸞兒彈的這一曲名為《幽蘭》,是古賢懷才不遇之作,深沉開曲,明朗收尾,緩慢而悠揚,清麗而委婉。

    以前王介桓演《幽蘭》時,自嘲有始無終,不能盡興,如今赫連鸞兒彈來,隻覺技法一流,而曲中高雅深幽之處,卻無處可覓,聽得落兒暗暗搖頭。

    據王介桓所說,《幽蘭》的曲譜已經幾乎失傳了,隻在玉城玉氏的《玉華琴譜》和琴城師氏的《十七譜》中還有收藏,方才玉琴公子獻上的就是《玉華琴譜》,想來是赫連鸞兒借花獻佛了。

    隻是這朵花似乎並不適合她,若換一曲《鳳凰引》或者《山澗》都不會這麽慘不忍聞,也就玉琴公子隻是低眸不語,臉色仍是和煦如常。

    可是另外一個人就忍不住了,赫連鸞兒那邊曲音剛收,席上便有一人驀然起身,高聲道:“師某既受邀而來,當為公主獻上一曲!”

    落兒一看,那不是西門甲的“主子”嗎?看著寬袍披發,滿身疏狂之氣,倒頗有些名士風範。

    赫連龍也給他麵子,欣然點頭:“琴北先生請!”

    席間騷動起來。

    琴城師氏據說是伏羲後裔,世代流傳的製琴譜曲之能,於演奏之上也是世間無匹,師氏每一代都會選出三個嫡係傳人,以傳承製琴、譜曲和演奏三門技藝,而琴北先生則是師氏這一代琴藝一門的嫡係傳人。

    琴北先生也不客氣,推辭了宮裏的琴,往後一招手,西門甲便恭敬地將身上背的包袱打開,取出一張灰撲撲的琴,放在宮人們搬來的琴幾之上,這張琴看上去極不起眼,明眼人卻都認得出來,那是師氏一族的傳世之寶,名叫“鳳集”。

    又有宮人上來伺候琴北先生淨手,待宮人捧來香爐時,卻被琴北先生打發了。

    隻見他手腕微振,而後雙眸輕掩,指尖按下,一個低而厚的音符響起,殿內瞬間寂然。

    琴北先生所奏依然是《幽蘭》,漸漸地,落兒情不自禁地直起身子,如同席上大多數人一樣,神情也漸漸肅然。

    琴為大雅之音,蘊浩然正氣,非胸懷天地之名士不能為之,普通女子很難駕馭,赫連鸞兒雖貴為公主,也隻能鼓靡靡之音,如今琴北先生琴音一起,便是玉琴公子也端坐神肅,目露敬意,與前番赫連鸞兒演奏時的微笑低眸姿態不可同語。

    待曲終,仍覺餘音嫋嫋,四下默默,懂琴之人無不微闔雙目,細細回味,便是不懂琴的人,也為之動容,戰戰兢兢,不敢貿然。

    “琴北先生!”一個嬌脆甜美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