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道阻且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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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赫連到唐國,最快的路線是由西北至東南斜線穿越陳國。

    落兒有想過會在陳國遇上徐氏的攔截,畢竟徐氏是陳國的望族,又畢竟徐韻兮的死同她也有點說不清的關係,再畢竟徐氏還有個長天樓的族人。

    但是沒想到攔截她的會是鍾宇荊。

    被鍾宇荊攔下的時候,落兒已經五天五夜沒合過眼了,馬一停下來,她便癱在了馬背上,喘息著問了一句:“你怎麽追到這兒的?”

    說著,便閉上雙眼,等著對方好好答上幾句話的功夫,借機休息片刻。

    鍾宇荊沒想到再見她時,她會如此狼狽,別說那身價值不菲的衣裳已經滿是塵土,也不說那臉上頭上都是灰撲撲的,便是那雙曾經勾魂攝魄的秋水明眸也失了光彩,疲憊得令人揪心。

    卿本佳人,怎麽可以這麽糟蹋自己的美貌呢?

    包括鍾宇荊在內的攔路一行人齊齊露出痛心的眼神。

    鍾宇荊神色淡淡地說道:“赫連國的福王曾暗中潛入永昌都,陛下命我往西北查探——”

    原來隻是個巧合!

    落兒仍舊閉著眼,笑了笑,道:“沒想到我同神箭侯緣分不淺,這都能巧遇一番!”

    鍾宇荊抿了抿唇,眸光微微閃動,神色卻是未變,語氣仍是淡淡:“探子來報,赫連國承天宮中天降仙女——”語氣微頓,問道,“是你?”

    落兒忍不住睜眼一笑:“原來你這麽看得上我!”

    鍾宇荊沉默地看著她。

    那一夜,她於昌平宮上空行走如飛,白衣碧練,也是翩翩若仙,所以他聽到這個消息,腦中第一時間就浮現了她淩空而立的模樣。

    落兒懶得再說話,再次閉上眼休息,心裏琢磨著等對方先有動作了,自己再伺機而動。

    不料鍾宇荊一直在對麵杵著,既不退讓,也不上前。他不動,他身後的人自然也不會動。

    落兒等得都快睡著了,半睜開眼,不耐煩地問:“要麽動手,要麽讓開!”

    鍾宇荊終於說話了:“你如今不是我的對手,還是跟我走吧!”

    落兒冷笑一聲,腰間素練瞬間飛出,直撲鍾宇荊門麵。

    鍾宇荊輕輕一閃就躲開了。

    落兒有些恨恨,她雖然一身疲憊,但不是完全無自保之力,就算再遇到徐家某人和他的同伴,也有一戰之力,可惜遇上的是鍾宇荊,便是武力上勝他一籌,也躲不過他的箭,何況武力上也不一定能勝得過他。

    鍾宇荊也看出了落兒的頹勢,卻不貿然出手,仍是耐心地等著。

    素練再次飛出,有了方才的一擊,鍾宇荊已經對落兒的狀態心中有數,不再躲閃,反而一把抓在手裏,用力一扯,落兒便隨著素練一同朝鍾宇荊飛來,仿佛乳燕撲懷一般,鍾宇荊手上一滯,遲疑了。

    卻在那一刹那,落兒在空中一個旋身,綠光一閃,碧幽出鞘,撲麵而來的不再是疲憊的佳人,而是致命的劍光。

    鍾宇荊忙自馬背上躍起,疾速向後退去,堪堪避過。

    落兒卻無心趁勢追上,反而落在了鍾宇荊的馬背上,韁繩一緊,笑道:“那就多謝神箭侯相贈寶馬了!”話音未落,絕塵而去。

    如果是落兒精力正盛時,還是有機會就這麽逃脫的,但現在這種情況,就不太可能了。

    就算搶走了鍾宇荊的馬,也不能阻止他繼續帶人追上,兩天兩夜之後,還是被追上了。

    落兒也實在跑不動了,馬一停蹄,落兒便從馬背上滾落下來,掉入鍾宇荊懷中,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也不知睡了多久,落兒醒來時,鍾宇荊正站在不遠處的窗前,一臉漠淡地望著窗外。

    “我睡了多久?”落兒皺眉問。

    鍾宇荊回過頭看她,語氣淡淡:“今天十五!”

    落兒猛然躍起,還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竄到了鍾宇荊身邊,怔怔地望向窗外,夜空如洗,月華如水,天上人間,圓滿無缺。

    落兒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突然覺得腿一軟,幸而鍾宇荊扶住了她。

    看到滿月的一刹那,落兒隻覺渾身無力。

    盡管早就知道要失約,這些日子,她還是拚盡全力地趕路,也不知求個什麽,但真的到了八月十五的約期,落兒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鍾宇荊見她又是悵然又是憂鬱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有急事?”

    落兒搖搖頭,淡淡一笑,道:“現在沒有了!”說完,搖搖晃晃地回到了床上,躺下,蓋好被子,閉上眼。

    她已經盡力了,反正也是來不及了,幹脆多休息一會兒吧,這身子明顯還沒恢複過來呢。

    忽然又睜開眼。

    “我睡了這麽多天,怎麽沒餓死?”落兒好奇地問,暈倒之前她就兩天沒吃了,又睡了三天,都快成仙了。

    鍾宇荊仍是語氣淡淡地說:“我讓人給你喂了粥!”虧得她內力深厚,居然抵得住這麽多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落兒“哦”了一聲,摸了摸身上的幹淨衣服,又蹭了蹭枕頭,覺得舒服極了,就對鍾宇荊說:“我再睡一會兒,別給我喂粥了,我最討厭吃粥了!”

    不等鍾宇荊回應,便拉好被子,瞬間入睡。

    鍾宇荊靜靜地看著她,能控製自己這麽快就入睡,看來恢複得也差不多了。

    鍾宇荊果然沒有再給她喂粥,再次醒來時,落兒便覺得饑腸轆轆,但這次的情形可沒上次那麽歲月靜好了。

    雖然鋪了厚厚的褥子,但躺在車上怎麽會有躺在床上舒服呢?

    落兒皺著眉坐起身來,提聲叫道:“鍾宇荊?”

    馬蹄嗒嗒,車簾掀開,鍾宇荊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餓了!”落兒說著,臉上帶出幾分生氣的模樣。

    “車裏有幹糧。”鍾宇荊以目光示意。

    落兒嫌棄地看了一眼:“我要吃熱湯麵!”

    鍾宇荊往前方望了一眼,回頭吩咐道:“前麵休息下!”

    路邊的茅寮雖然簡易,熱湯麵還是有的,看著這一行人形容不凡,還特意多加了幾片肉。

    端了上來,落兒看了一眼,仍是嫌棄地皺起了眉:“我不要吃蔥花!”一副頤指氣使的嬌蠻模樣。

    待她一雙明淨淨的水眸直直地望過來,鍾宇荊卻默默地拿起筷子將灑在麵上的蔥花一一挑出。

    落兒展顏一笑,趴在桌上抬眼看他低垂的雙眼,突然說道:“鍾宇荊,你這人真的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