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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禮雖然手忙腳亂,心意卻是真誠的。一個願教,一個願學,雖然隔著四百年的時空差距,進展卻很順利。劉遙帶著趙家父子做了簡單的測繪杆,畫上刻度,又拿幾個大碗做起了水平儀,講解了一下原理,一群人便高效率地繪製起等高線圖來。

    一個上午過去,地圖繪製完畢,眾人在樹蔭下吃過午飯,坐著休息。劉遙問了一個人的平均工作量,找了快平整的泥地做紙,樹枝做筆,埋頭算了起來。計算完畢,又叫過趙家父子,逐一講解自己的施工方案。說了幾分鍾,見眾人一臉疑惑,恍然大悟,把地圖丟到一邊,拿泥地當做黑板,寫下0-9的數字和加減乘除符號,從頭開始教起四則運算來。

    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現代四則運算和等高線的概念,再加上趙家在土木施工方麵的經驗,雙方可謂一拍即合,施工方案的溝通非常順暢。最終形成的方案是首先建立一個引水渠,從石碌河上遊地勢較高的地方引一股水流,通到自由山半山腰,再一路流淌下來,自然形成一道小河溝,到了權界崖就成為淅淅瀝瀝的小瀑布,流到旱地的上端,給旱地增加灌溉,最終進入水田。水渠建好之後,需要搬運泥土平整土地的工作一律交給河水衝刷,使施工變得容易很多。旱地上清理出來的石塊被滾到河邊,依著最高水位的痕跡壘起了結實的河坎。衝刷下來的泥土在河坎裏堆積,讓一部分河灘變成了水田,又增加了幾畝水田麵積。最後的工作是在這個基礎上,將所有的水田都盡量合並為大塊田地,彎彎曲曲的網格一樣的田埂都被挖開,取而代之的是寥寥幾條劃分不同等高線的平行田埂。

    看著眼前精確再現地形的地圖和清楚的工程量數字,趙世祿沉聲說道:“先生這些方法,怕是從未傳授於別人。”

    劉遙奇怪地問道:“趙兄何以見得?”

    “大明工匠,四海無人能比。我曾赴廣州府做活,見過京城來的大匠師安排活計,雖不敢說盡曉營造技法,但我可以肯定沒有人能在紙上把幹活寫得這麽明白。”

    “趙兄高見。這個技法,現在確實隻有我知道,如今傳授給你,希望能讓大家都幹活更快更好。”

    “昨日我曾托梅員外與你商議工錢,實在不知還有如此的技法可以學到。如此說來,原來的工錢要改一改了。這次的土地整治,我趙家不收你工錢。”趙世祿拱手說道。

    “這……不好吧。”劉遙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我看甚好!你兩也不必計較誰給的恩惠更多,趙家學到了技法,劉家急需人工,就是個互相幫襯嘛。就這麽定了。”梅先卓喜笑顏開地攬著兩人肩膀,把這個好事給敲定下來。

    “如此說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劉遙握住趙世祿的雙手,感激地說。

    “如此說來,你還可以多種點番薯玉米。”梅先卓對趙世祿拱了拱手,說道:“承蒙趙兄成全,你可以多雇幾個人,在旱地裏多種些紅薯。那東西雖然不中吃,好歹也是糧食。就請幾個在城門口等米下鍋的人家吧。”

    劉遙聽到這裏,感激之情湧上心頭。這樣的安排不僅意味著梅先卓確實在為自己考慮,更是說明了他確實竭盡全力,一分餘力都沒有保留地在投資自己的這塊領地。他沒有多說,張開胳膊擁抱了梅先卓和趙世祿一下。

    幾個膀大腰圓的趙家人興致勃勃地商量著明天需要準備的工具,沒有注意到這個時空華人之間的第一個擁抱禮,更沒有注意到劉遙眼中的淚光。

    姚英早上起得很早,給一家人準備早餐。她發現梅家人並不把紅薯當糧食,堆放在雜物間無人看管,在取得梅夫人的同意以後,便每天晚飯後都在大灶裏放幾個紅薯,到第二天早上就都煨熟了。光是番薯還不行,姚英又打起了門前小河的主意,也是每天晚上放一個蝦籠進去,早上拎起來,總有一些魚蝦螃蟹在裏麵。

    一家人的早餐就是白水煮的魚蝦和煨番薯,以及梅家配發的給兩個小孩的粥。為了這頓早餐,姚英要忙一個多小時,時間主要花在燒火上:柴灶實在太麻煩。一個小時的忙碌之後,姚英臉上手上都是黑灰,心情卻非常好,念念叨叨地看著一家人吃飯:“你看,又有澱粉,又有蛋白質,還非常新鮮,更不用說非常綠色環保,純野生,純天然,絕對無汙染。”劉滿去拿來毛巾給媽媽擦臉擦手,劉遙則攬過老婆的頭,親了親。

    吃過早餐一家人就往自己的土地去。這幾天裏,梅家大院裏的所有人都泡在這事上了。劉遙一家出門的時候,大宅裏一家悄無人聲,大家早就出門了。

    姚英急忙往劉遙身上綁背嬰兒的背帶。治療梅家駒的時候留下一些繃帶,劉遙又找來一塊布頭,憑記憶縫了一個背帶,竟然十分好用。這個設計自然被全村人仿製,很快就流行開來。

    一見人來到地頭,之間梅家兩口子已經在忙活了。姚英不好意思地跑過去打招呼,連說受累。劉滿帶著弟弟興致盎然地跑來跑去,來到這個世界一個星期,她還是對沒有被農藥和機械化農業摧殘的自然環境充滿好奇,繁盛的動植物每時每刻都讓她感到驚奇。

    劉遙站在地頭,看梅先卓再次指著土地的範圍,很高興自己名下有那麽大一片土地,還緊靠著一條大河,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何能有如此大一片田地可以購買?其間還沒有夾雜別人的田地。”

    “因為這裏已經是我們漢人居住的最邊沿,所以都是生地和沒開發的地。你看緩坡上麵就是密林,那就是苗人的地盤了。”

    “哦?樹林裏就有苗人麽?”

    “這裏能看到的樹林裏都是熟苗,通漢話,種稻子,會跟我們做買賣的。他們占著很多的地。再進去就是生苗。熟苗的地還能進去,生苗的地,若是沒有苗人帶路,有去無回。生苗要打草穀,就是獵人頭。砍去人頭掛在自己茅屋門前,他們覺得榮耀得很。”

    “這麽可怕。生苗占地更大對吧?”

    “是,裏麵崇山峻嶺,不知有多深廣。不過都沒啥用,樹林密布,野獸出沒,瘴氣橫生。”梅先卓又指著河水說:“這條河水量極大,自石碌嶺流出,就叫石碌河。出山後便是流經我們村。我們村原來也叫做水頭村,就是這個緣故。流出之後便是叉河村,那邊還有一水匯入。”

    劉遙聽著石碌嶺的名字,心裏一陣激動:我就是為了你來的呀。梅先卓還在介紹曾經在嶺裏采到銅,石碌也因銅綠而得名等等。

    隨後的幾天,隨著土地整治的順利開展,劉遙也沒有什麽秘笈可以提供,便開始心安理得地遊手好閑,和兒子女兒一起利用水渠竭澤而漁地抓了很多魚,又跟著高管家的老父親學習下套子抓野兔、刺蝟和獾等小動物,玩得不亦樂乎,度過了非常美好的幾天。看著孩子們在水渠裏打滾撒歡,姚英也露出了笑顏。自從來到陌生的世界,一家人除了最小的兒子,精神壓力都很大。隨著土地的獲得和平整,這個家庭開始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而此時有意安排的不務正業,不僅帶來了豐富的食物,更是帶來了輕鬆的氣氛。看著久違的笑聲,劉遙忍住了沒去動那些蒸餾好的酒精,它們一直封存在夫婦兩睡的床下。現在物資還是太匱乏,酒精必須用在醫療上。

    經過一個月的勞作,有了連片的水田60畝,旱地增加更多,剛好100畝。這讓梅先卓整天都合不攏嘴,他感到自己確實押對了寶,肯定會賭贏。

    最後幾天,劉遙指揮大家把水渠堵住,讓太陽把田地曬幹,又從山坡上砍來樹枝鋪滿所有的地麵,堆放幾天後也被太陽曬得幹透。土地整治的最後一天,這些樹枝被燒掉,不僅燒死了地裏盤根錯節難以清理的灌木雜草,也為土地帶來十分急需的鉀肥,旁邊一排大缸裏,存放著全村人捐獻出來的骨頭,都磨成粉在太陽下腐熟,散發著一陣陣的臭味,等著田地冷卻下來之後就灑下去。

    就在煙塵滾滾的時候,孫正剛跑來了,手裏拿著兩株苗,對著劉遙就是深深一鞠躬,然後拉著梅先卓和趙世祿拚命說用了骨粉和腐熟堆肥的苗比沒用的大了很多。這讓劉遙在濃煙中戲劇性地帶領大家完成了土地整治,樹立起農事行家的形象。

    土地整治盡管已算神速,還是花了一個月。到一切準備完畢的時候,播種的時間都快要過去了。還好最低平的田地最先被整治為大塊水田,也就最先播種,下的是梅家的稻種。而從未來帶來的稻種則播種在最後被改造好的水田裏。考慮的是良種水稻的生長較為迅速,播種時間相差一個月,成熟期卻基本一致。

    旱地裏同樣處理,大麵積種下了本時空的土豆、玉米和番薯,辟出小塊田地精心施肥,種下了來自未來的良種。土豆和玉米種子重量較大,帶的很少,它們要在第四季生長結束之後才能到達海量,顯示自己強大的影響力。

    這些種子拿出來的時候,引起了梅先卓的一陣疑慮。不過他在田地裏的時候沒有多說,回到家裏後,把劉遙拉到院子裏,神神秘秘地問道:“你可是會隔空攝物的仙法?”

    “不會。兄台何出此言?”劉遙奇怪地問。

    “然則,你那些種子哪裏來的?你偷偷帶兩顆珍珠還好說,這麽些種子,給小梅醫治那天,我沒看到你帶著啊。”

    “哦!梅兄在奇怪這個。”劉遙哈哈大笑,一邊琢磨著怎麽向梅先卓解釋。“我並非仙人,也不會法術。隻是這些東西,我也沒法說清楚哪裏來的。”

    “那麽是有仙人相助?放在你的房間裏?”看來梅先卓沒有得到答案是睡不著了。

    極度領先的技術,在落後的文明看來,就和法術一樣。在這點上,你我沒有區別啊。劉遙在心裏長歎一聲,字斟句酌地對梅先卓說道:“我來到這裏就是因為因為一個仙人。但是這個仙人隻是普通人學會了法術而已。他讓我來這裏做一些事情,我不能給你說太多。他會給我一些東西,很少,也沒有法術,就像種子那樣的東西。”

    梅先卓睜大眼睛點了點頭,算是理解了。又問道:“那個仙人為何要你來這裏?”

    劉遙歎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又道:“這事你不可再問,更不能對任何人說。否則仙人生氣,恐怕有大禍。”

    梅先卓點點頭,滿足了好奇心,滿意地睡覺去了。

    良種是劉遙非常重要的依靠,為了以防萬一,所有的良種都在花盆裏種了備份。事實證明備份非常有必要。讓四個現代人眼花繚亂的繁盛的動植物,現在讓他們頭痛起來。雜草雖然每天拔了都在長,畢竟可以控製,而動物就讓人非常頭疼,稻草人根本嚇不走飛鳥,田地周圍的陷阱和套子幾乎每天早上起來看都滿是野兔、獾和刺蝟,稻種和旱地裏的土豆等都被偷吃了不少。劉遙每天早上都膽戰心驚地查看他的寶貝良種還有多少幸存,幾乎在大家都擔心今年的收成會被偷吃大軍完全摧毀的時候,高管家的父親想出了方法:把鳥獸的屍體掛在田間地頭。

    田地裏的景象讓人實在高興不起來,隔不多遠就有一隻鳥獸的屍體掛在竹竿上,在熱帶的氣候裏很快腐爛,散發著惡臭,但是這行之有效地趕走了偷吃大軍。隨著氣溫逐漸升高,嫩綠的幼苗也布滿了田地。

    田地裏的生物戰爭結束以後,梅先卓安排高管家的父親在田裏守著,做些驅趕鳥獸和看管水位之類事情。而孫正剛則逐漸成為農事專家,按照劉遙的交代,精密地管理著田地裏的施肥,許多他前所未見的方法,慢慢在田地裏展現了它們的效力,那粗壯的秧苗讓他心醉神迷,整天都泡在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