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隻為佑你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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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陸野和林再回到山溝寨,已然到了黃昏時分。
夏末秋初的時節,日斜西山,竟然感覺有些涼爽。陸老殘已經開始收拾棉被,院子裏涼了好幾床被子。
被子的被麵上,到處都是補丁,花花綠綠的。除了這一床床被子,還有幾件女式的衫裙。
“爹,這是誰的衣服啊?”陸野問陸老殘。
陸老殘阿巴阿巴的說著,還伸手指了一個方向,又比劃了一個“六”字。
陸野想了想,走近一些,看了看那些衣服,道,“六嬸兒給的舊衣嗎?”
陸老殘點點頭。
六嬸兒心寬體胖的,這些衣服倒是很瘦,而且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想來是六嬸兒以前瘦的時候的衣服,不能穿了,也就送來做了人情。
陸野從晾衣繩上取下一件衫裙,對著林再比劃了一下,道,“試試?”
林再看著陸野手裏的衫裙,眉頭挑了一下,道,“算了吧,我喜歡穿男裝。”
“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陸野笑道,“還是換上吧,不要辜負了六嬸兒一片好心。”
林再推辭道,“明天吧。我先去做飯。”說罷,就一頭紮進了廚房裏。
陸野幫著陸老殘把棉被收進屋裏,之後父子二人在一起閑聊。陸老殘不會說話,窮比劃的手語,陸野也看不太懂。所謂“閑聊”,也隻是陸野一個人沒話找話的說一下在石頭鎮的見聞。
沒什麽營養的話題,陸老殘卻很開心。作為一個啞巴,不會有人跟他說這麽多廢話。或許也是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陸老殘特別喜歡聽人說話,哪怕是一些閑扯。
吃過晚飯,陸野正準備休息一下,卻忽然聽得寨子裏的東南角,傳來一陣樂器交錯的聲音。
陸野心下好奇,走出院落,循聲看去,剛好碰到扭著肥胖的身子經過的六嬸兒。
“六嬸兒,出什麽事兒了?”陸野問道。
“嗐,這不是媛鳳那丫頭從落煙宗回來省親麽。你三伯請了一班唱大戲的,說是要連唱三天呐。”六嬸兒笑道,“我去看看熱鬧。”言畢,就匆匆而去。
陸野也是好奇,就回家拉了林再和陸老殘跑去看熱鬧。
山溝寨的一片空地上,已經搭好了戲台子,不僅僅有山溝寨的村民,鄰村的一些閑人,也都聚攏在了這裏。
看著戲台上畫著花臉咿咿呀呀的唱著大戲的戲子,陸野不免想起了十九年來的記憶。在那份虛構的記憶裏,這樣唱大戲的戲子,倒也存在。
那些虛構的記憶裏的許多東西,大概都是這修真界裏真實存在的吧。
不知不覺間,陸野就想起了十九年來的親人和朋友,縱然已經知道那些人隻是自己的元神虛構出來的,但每每想起,還是難免傷感。
“哎呦,這不是陸傻子嗎?”一個聲音在鑼鼓喧天中突兀的響起。
陸野凝眉看去,卻見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正衝著自己咧嘴大笑。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小青年,一個二個的也是滿臉賤笑。
陸老殘看到那青年,不由的臉色一變,嘴裏阿巴阿巴的嚷嚷了兩聲,卻被那青年一把推開。“死啞巴,滾一邊去!”
陸野眉頭深鎖,心頭的火氣騰地一下子就上來了。如果被罵的人是自己,甚至對方動手打了自己,大概也不是不能忍。但是,自己可憐的父親被人這般罵了,陸野無法容忍。
青年不屑的瞥了陸野一眼,之後視線就落在了林再身上。“嘿,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嘖嘖,這小臉兒……”說著,青年就伸出手來,朝著林再的下巴捏去。
真是作死啊!
這青年是誰,陸野不知道,但他覺得這家夥竟然敢調戲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這不是作死是什麽?
他倒是有心想看看林再會是什麽反應,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
不管怎麽說,林再現在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這作死的東西當著自己的麵兒調戲自己的妻子,這不是打自己的臉麽?
更何況,這混蛋剛才還那麽辱罵自己的父親?
遲疑了一下,陸野還是一把打開了那青年的手,之後把林再護在身後,冷冷的看著那青年,道,“請放尊重些。”
那青年怔了一下,之後失聲而笑。“尊重些?哥幾個,這陸傻子竟然要我尊重他?哈哈哈。”他的身後,幾個小青年也跟著大笑起來。
青年笑著,臉色忽然一冷,瞪著陸野,道,“小子!你是想跟你爹一樣鑽老子的褲襠嗎?”
陸野胸口悶得慌,拳頭緊緊的攥起來。若非對方人多,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背景,竟然如此囂張,陸野的拳頭,肯定早就揮了出去。
陸老殘慌慌張張的把陸野和林再往後推了一下,之後不停的對著那青年作揖,嘴巴裏阿巴阿巴的說個不停。
看大戲的人群往外散開了許多,雖然大多都是山溝寨的鄉裏鄉親,但顯然沒有人願意給陸野他們幫腔。
那青年身後的一個跟班兒,湊到那青年耳邊嘀咕了幾句。那青年哼了一聲,挑釁般的看著陸野,道,“今天我給我表妹一個麵子,不想鬧事兒,乖乖兒的從這裏鑽過去,就先放過你們。”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褲襠。“來,你們仨誰鑽都行。”
陸老殘怔了一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直接就朝著那青年的胯下鑽去。
陸野的臉色變得很難堪。
胯下之辱嗎?
自己縱然好脾氣,也不是容易熱血上頭的小青年,但被逼到這份兒上,也就顧不了許多了。
陸野一把抓住了陸老殘,硬生生的把他拽起來,悶哼了一聲,正要揮拳朝著那青年打去,卻忽然被一個肥胖的身影擋住了。
“哎呦,趙集,你這麽喜歡讓人鑽褲襠的?要不,你六嬸兒我鑽一下吧?”六嬸兒擋在陸野麵前,麵對著那青年。
那被六嬸兒喚作趙集的青年,愣了一下,趕緊擠出了一絲笑臉。“六嬸兒說笑話了,我哪敢讓您……”
“滾蛋!再不滾,信不信我讓你爹打斷你的狗腿?!”六嬸兒氣勢洶洶的罵了起來,“真是有爹生沒娘教的狗東西!你爹在煙霞門中修真,沒工夫管你,你娘是幹什麽吃的?!小時候還挺討人喜歡的,怎麽越長越混賬!”
六嬸兒罵的凶狠,那趙集一看勢頭不對,趕緊帶著一幫小弟灰溜溜的跑了。
“X你娘的!”六嬸兒罵了一句粗話,喘了口氣,才轉身看看陸野,又看向陸老殘,依舊罵道,“你個死啞巴!沒事兒帶著兒子、媳婦回家生孫子去,跑出來作死呢?有這種熱鬧,他趙集能不來嗎?那就是個喜歡欺負人的混賬雜碎!下次再讓你鑽褲襠,看有沒有人管你!”
陸老殘老臉通紅,拉扯了一下陸野,抓著他匆匆鑽出了人群。
陸野心裏依然窩著火,可卻也無可奈何。從六嬸兒的話裏,不難聽出來,那趙集的老爹,是修真者。修真者一般都是自幼就開始修真,兒子都這麽大了,那趙集的老子的修為,顯然不低。
自己惹不起。
一路無話,回到家中。
陸野看了一眼神情落寞的陸老殘,深吸了一口氣,道,“爹……沒事兒。”
陸老殘聽得陸野的話,身子僵硬了一下,最終隻是悶哼了一聲,進了自己的房間裏,關上了房門。
林再微微擰眉,心裏不住冷笑。
修真界?
嗬……
還不是跟魔域一樣,弱肉強食的地方罷了。
探花郎啊探花郎,當年的你是何等囂張!如今竟然這般窩囊!老爹被人辱罵鑽褲襠也就算了,媳婦都能被人當麵調戲……
呃……
作死的東西!敢調戲本尊!等死吧你!
再看陸野,林再心中又氣又瞧不起。
連自己媳婦被欺負了都不敢拚命的家夥!真不是個男人!
林再心中波瀾肆起,臉上卻洋溢著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陸野,低聲道,“夫君,先忍一忍!我們好好修真。等恢複巔峰,就再也不受這種窩囊氣了。”
林再的表演很到位,但陸野明白這家夥就是在演戲。所以,她的安慰,實在是沒什麽用處。
回到房間裏,陸野收拾了心情,修煉了一會兒,之後仰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皎潔的月色。陸老殘要鑽趙集褲襠、趙集調戲林再的一幕幕,不斷的浮現在腦海中。
忽然想起了在那個虛構的世界裏的一個叫倉頡嘉措的詩人寫出的一句詩:那一瞬,我飛升成仙,不為長生,隻為佑你平安喜樂。
……
一場大戲,熱熱鬧鬧的唱著。
趙允不喜歡這種熱鬧,一個人坐在妹夫陸三兒家的二樓陽台上看星星。戲子嘹亮的嗓子,穿破了黑夜,遠遠的傳來。
唉……
趙允不禁歎了一口氣。
“舅舅歎氣作甚?”陸媛鳳顯然也不大喜歡這樣的熱鬧,此刻正站在樓下,仰臉看著趙允。言畢,飛身而起,穩穩的落在了陽台上。
趙允道,“這份喧囂的安逸,不知還能延續多久。沉寂了千年的魔族,忽然有了動靜,怕是……”
“舅舅多慮了,魔域通道早已關閉,縱然有些許魔族餘孽想要作亂,又能掀起多大風浪?”陸媛鳳道。
“希望如此吧。”趙允說道,“媛鳳,在落煙宗還習慣嗎?”
陸媛鳳聽得此問,不由苦笑,“大宗門,自有大宗門的苦處。”
“說來聽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門派中的瑣事,不知不覺間,竟然已至深夜。
眼看著時間不早,趙允正要回到客房歇息,眉頭卻是忽然一擰。
但見夜色之中,一道流光激射而來。
趙允心念一動,掐動靈訣,伸手去攔。
那流光倏地落進了趙允手中。
是一隻紙折的千紙鶴。
對於金丹以下的修真者,沒有千裏傳音的本事,飛鶴傳書就成了最常用的手段。
趙允展開紙鶴,看了一眼,眉頭漸漸深鎖。
待他看完,那張紙也就呼的一下,化成了飛灰。
“怎麽?”陸媛鳳問道。
趙允道,“赤劍門的弟子,在落煙山脈中的一處山澗之地,發現了魔族餘孽。一人身死,一人僥幸逃生。逃生之人趕去了石頭鎮赤劍門的法寶鋪子報信。現如今,赤劍門已經通知了落煙山脈的各大宗門。我煙霞門門主招我回駐地,商議斬殺此魔族事宜。”
陸媛鳳繡眉深鎖,道,“此魔族,修為如何?”
趙允搖了搖頭,“怕是不簡單。赤劍門中,被此孽障殺死的弟子,乃是凝脈後期修為。據報信弟子所言,犧牲弟子與那魔族打鬥多時,想來二人修為相差無幾。”說到此,趙允又凝眉道,“魔族殘忍弑殺,我此番回到門中,不知何時事了。你即有半年省親時間,若能照顧一下你舅母和表哥,舅舅我感激……”
“舅舅見外了。”陸媛鳳道,“您且放心歸去,表哥和舅母就留在山溝寨吧。”
“如此,甚好。”陸媛鳳雖然不過凝脈修為,但師承落煙宗永言真人,又有永言真人所贈的寶器級別的法寶。縱然是一般的築基修真者,也懼她三分。有她照看妻兒,趙允自是放心。“另外,最好跟村民們說一聲,這些時日,就不要進山打獵了。”
“今日已經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通知下去。”陸媛鳳道。
……
翌日,天還沒亮的時候,陸野就把林再喊起來,跟陸老殘打了個招呼,就帶著林再一起離開山溝寨,朝著落煙山脈方向而去。
林再揉著惺忪睡眼,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口中還不住的抱怨,“起這麽早幹什麽,晚一會兒去又有何妨?”
“嗬,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我記得,有些藥材之類,隻有在露水未退之時,才能顯示出藥性。”陸野道,“我們這個時候出發,等進了山裏,不消片刻,也就大亮了。”說著,再看穿上了六嬸兒送來的舊衣衫裙的林再,陸野心中邪念不由一動,伸手拍了一下林再的小屁股,“快走啦。”
林再下意識的挺了一下身子,惡狠狠的要瞪陸野,轉過身,卻已經反應過來。憤怒凶狠的表情,頃刻間變成了羞怒,到嘴邊的“找死”二字,也變成了:“討厭啊你!”
……
天剛蒙蒙亮,山溝寨的村民們就都起來了。
陸媛鳳通知下來的消息實在是太過驚人。
傳說中殺人嗜血的魔族,竟然在落煙山脈出沒了?
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殤州十日、江北三屠!
縱然過去了千餘年,這也是婦孺皆知的典故!
“大家不要慌亂。”看著圍在自己麵前的眾多村民,陸媛鳳道,“各大宗門已經派出高手圍剿魔族餘孽,各位鄉親最近這段時間不要上山就好了。”
正說著,忽然聽得一個急切的聲音響起。
“阿巴阿巴!”陸老殘神情緊張叫了一嗓子,之後拔腿就跑,轉眼就跑出了好遠。
陸媛鳳一怔,身形一動,很快就攔在了陸老殘麵前。“啞巴叔,你上哪去?”
陸老殘急的滿頭大汗,雙手不停的比劃著,看陸媛鳳搞不明白,急的又要衝出去,卻依然被陸媛鳳攔下了。
看陸老殘急切的模樣,陸媛鳳忽然想起了昨日裏聽父親陸三兒說的陸傻子不僅不傻了,還娶了一個漂亮媳婦的事情來。“啞巴叔,是不是陸野進山了?”
陸老殘趕緊點頭。
陸媛鳳苦笑一聲,道,“什麽時候走的?”
“阿巴阿巴!”
“咳,你別去了,萬一……”看陸老殘緊張的神色,陸媛鳳遲疑了一下,道,“我去找他,你老實在家等著。”
“丫頭!”陸媛鳳的母親趙氏衝了過來,“你傻啊?!管他一個傻子的死活作甚!萬一遇到那什麽魔族餘孽……”
陸三兒也跑過來,說道,“啞巴想去你就讓他去好了,管他作甚。”
趙集也跟著嚷嚷,“表妹,那就是一個傻子,死就死了……”
陸媛鳳卻惡狠狠的瞪了趙集一眼,嚇得趙集沒敢繼續說話。收斂了凶狠,陸媛鳳和顏悅色的對父母說道,“不妨事,我有寶器傍身,不怕。”又看向陸老殘,道,“啞巴叔,你放心,我一定把陸野給你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