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心劍一箭穿心的林小舟受傷極重。

    她心裏清楚，若非《道生一》的強悍，自己怕是早就死透了。

    看著眼前的湛藍天空，嗅著身邊淡淡的青草氣息。

    林小舟想要動彈一下，卻發現自己體內的靈力已經混亂不堪，猶如脫韁的野馬，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

    林小舟意識到，現在實在是不適合亂動。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導致自己體內的靈力直接潰散，那樣的結果，自然就是魂飛湮滅。

    由《道生一》培養過的元嬰，正在不斷的進行著自我修複，雖然速度極慢，但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林小舟穩下心神，回想著之前被秋蓉和豔無雙聯手斬殺的情況。

    為什麽？

    雖然對秋蓉一直沒有什麽好感，但林小舟相信，秋蓉應該不至於無緣無故的忽然對自己下殺手。之前在龍潭偶遇自己的時候，秋蓉明顯十分驚喜，緣何突然間要對自己下殺手呢？

    想了好大一會兒，林小舟怔住了。

    似乎，就是在秋蓉跟自己確認自己學會了《道生一》之後，才忽然偷襲自己的。

    難道跟《道生一》有關？

    “總覺得這《道生一》有些問題，隻是到底有什麽問題，我一直沒能參悟透。”已經逝去的有雲上人的話，言猶在耳。

    可是，一個法訣而已，縱然很厲害，何至於要殺我？

    林小舟想不明白。

    不過，不論是什麽原因，對於要殺自己的人，林小舟絕對不會原諒。

    總有一天，自己要親手斬下秋蓉和豔無雙的人頭。當然，在那之前，還要問問她們緣何要殺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方，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秋蓉和豔無雙應該並沒有追進那山坳來。

    那山坳應該是一處陣法入口。

    卻不知是什麽陣法了。

    林小舟收斂了心神，開始努力運行《道生一》療傷。一直耗費了怔怔七天的時間，身體才康複了一些。

    一劍歸心，果然厲害。

    林小舟勉力站起，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她的傷勢還沒有徹底恢複，並不適合隨意走動。不過她有些不放心，還是決定先四下裏看看再說。

    剛走了沒幾步，林小舟忽然聽到遠處悠悠傳來一陣山歌的聲音。

    她遲疑了一下，小心的循著聲音靠過去。

    距離越近，林小舟的心情越是緊張。

    那山歌越來越清晰，林小舟聽得真切：聲音好熟悉。

    終於，林小舟看到了不遠處背著一個背簍，正在到處尋找著野草的一個年輕男子。

    看到男子熟悉的臉龐，林小舟鼻子一酸，潸然淚下。

    男子察覺到了林小舟，轉身看來，先是一怔，隨後手中剛剛采到的野草脫手。

    “小天！”男子哽咽著大喊。

    “夫君！”林小舟的身子軟倒在地。

    本就重傷未愈，心情猛然受到衝擊，她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

    邢均站在不夜港幻境的入口處，安靜的等待著。

    一直等了許久，他的妻子，才從幻境中走出來。

    邢均微微一笑，問道，“如何？”

    女子唏噓道，“我在裏麵看到了夫君，而且……我成了一個真實的人，不再隻是夫君幻化出來的靈體。”

    邢均笑道，“這就是它的神奇之處了，它總能看到你最想要的東西。據說，魔主甘藍那一招可以窺破人心，甚至窺伺天機的‘心祭’，就是在這幻境中領悟而來。”

    “窺破人心倒也罷了，窺伺天機？”女子笑著搖頭，顯然有些不大相信，頓了頓，又道，“既然這裏可以讓人領悟出如此厲害的手段，想來修真者們會趨之若鶩吧。”

    “起初是這樣的。”邢均道，“不過，當一次又一次的嚐試之後，再也沒有人能領悟出什麽來，這裏也就沒有那麽讓人感興趣了。”

    “嗬，是資質問題麽？”

    邢均搖頭，“不太清楚。”又看了一眼麵前的幻境，邢均道，“很多年以前，我曾經偶然聽仙尊提及。好像說這不夜港幻境，是他從某個秘境中領悟而來。而那秘境之內的效果，比之這不夜港幻境，更加神奇。”

    “卻不知那秘境在何處，夫君想去看看？”女子笑問。

    邢均道，“自然是想去看看，不過卻不知那秘境在哪。隻是當初仙尊提及龍域，卻不知二者是否有關。”

    女子道，“我們總是要去龍域，滅掉龍族的。到時候，妾身陪著夫君去找那秘境。說起來，仙尊的實力如此強悍，冰美人死後，仙界已經沒有人敢跟他老人家做對了，他緣何不親自來下界，尋找那陸野和秋蓉呢？以他老人家的能力，隻需要一招《道生一》，也就足以結果了那兩個小子的性命了吧？而且，縱然他老人家不親自出手，再多派來一兩個仙人，應該也無傷大雅吧？”

    “他老人家深謀遠慮，我們……猜不透啊。”邢均感慨了一句，道，“如果甘藍的心祭可以窺伺天機的話，仙尊他老人家貴為仙界至尊，修為能力無人能及，肯定也可以窺伺天機。他遲遲沒有出手，甚至沒有讓我們第一時間去斬殺陸野和秋蓉，大概是另有安排的。我們……”說到這裏，邢均忽然一怔，又道，“走，我哥已經找到劍佳人了，這一次，一定不能再讓這賤人跑了。”話音一落，邢均和他麵前的女子，直接瞬移而去，消失無蹤。

    ……

    臥室裏，窗外繁星點點，清風怡人。

    陸野從林小舟身上翻下來，呼呼的喘著氣。

    林小舟喉嚨裏哼哼著，側身過來，一隻手搭在陸野胸口，嘴巴對著陸野的耳朵吹氣，“夫君，你好棒。”

    陸野得意的笑了笑，抱著林小舟，轉臉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道，“下次換個說法，聽了那麽多遍，都膩歪了。”

    “嗯嗯，行吧。哈哈哈。”林小舟笑了起來。

    陸野呼出一口氣，坐起來，下了床。

    “幹嘛去？”

    “放水。”陸野嘟囔了一句，衣服也不穿，光著屁股走出房間。

    一直來到院落裏，陸野沒有走向院落一角的廁所，反而直接走出院門，來到一片草地上，仰躺下來。

    看著天上繁星，陸野深吸了一口氣，原本洋溢在臉上的幸福與滿足，頃刻間變成了失落和無奈。

    已經來到這裏足有月餘。

    陸野每日裏除了跟林小舟纏綿之外，也曾踏足山巔，在這個世界裏到處飛行。

    世界很大，風景很美。

    可卻又有種莫名的死寂之感。

    漫山遍野的綠樹紅花，漫山遍野的飛禽走獸，也不能添加一絲生機。

    因為，這裏除了自己和林小舟，再也沒有一個人影了！

    林小舟說，自從她進入窺天之後，就來到了這裏，也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

    林小舟說她很想自己，再也不想瞎折騰了，隻想跟自己一起長相廝守。

    林小舟說她再也不想修真了，甚至不想飛升，能跟自己一起白頭偕老，就是她最大的理想……

    林小舟像個乖巧的媳婦，每日裏做一些美味的靈食，甚至還會在每天晚上打好了洗腳水給自己洗腳。

    她從來不發脾氣，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哪怕自己偶爾的要求十分邪惡、十分猥瑣甚至十分變態。

    她從來不會拒絕。

    近乎完美的生活，卻讓陸野越來越壓抑。

    他意識到，這裏，不正常！

    他試著想要通過地環回到暗無或是山界，卻根本做不到。

    就在剛才，趴在林小舟身上馳騁的時候，一個念頭，忽然在陸野腦海中冒出來：身下的林小舟，是不是並非真實的！

    這個念頭，讓陸野感到恐懼。

    他猛然間想到了波瀾城不夜港的那個可以窺視人心的幻境！

    “夫君。”林小舟的聲音，在陸野頭頂響起。

    林小舟沒有穿衣服，蹲在陸野腦袋邊，伸手溫柔的輕撫著陸野的臉，“你怎麽了？”

    陸野仰視著林小舟漂亮的臉蛋兒，心中忽然升起一絲邪念，“腳有點兒癢，幫我舔舔。”

    林小舟抿嘴一笑，道，“好。”說著，竟然真的爬向陸野腳邊。

    感受到腳趾間的溫柔，陸野沒有任何興奮可言。

    他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真實的林小舟，絕對不可能這麽溫順！也絕對不會做出這般“自辱”般的行為！

    龍淵重地，生人勿進！

    這裏，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地方？！

    ……

    周圍，是一片血腥的味道。

    滿地的死屍，許多都是被一劍斬下了腦袋。

    林小舟咬著一顆果子，一邊津津有味的吃著，一邊衝著不遠處正在肆無忌憚的殺人的陸野露出邪惡的笑容。“夫君！快點兒啦。”

    陸野渾身上下，滿是鮮血。不過，這些血，都是別人的。

    斬下最後一顆人頭，陸野舔了一下劍身上的血跡，衝著林小舟笑道，“小天，快點兒收拾戰利品，前麵還有個大城市，等著我們去屠城呢。”

    林小舟丟下吃剩下的果子，笑著站起來，道，“也沒什麽好東西，不要了，走，下一站。”

    陸野笑著點點頭，“行吧。”

    兩人直接瞬移，轉眼來到了一處城外。

    看著城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陸野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笑容，“這次，是你去還是我去？”

    “你去吧。”林小舟笑道。

    “好。”

    陸野正待提劍上前，卻又被林小舟叫住。

    “夫君。”林小舟看著停下來轉身看著自己的陸野，輕聲一笑，道，“雖然你並不是真實的，但看著你這麽殘忍，我也很開心呢。”

    陸野怔了一下，歪著頭看著林小舟，道，“什麽呀？我怎麽就不真實了？難道昨晚的纏綿，沒有給你真實的感覺嗎？”

    林小舟笑笑，道，“去吧。”

    陸野點頭，瞬移而上，一劍劃過一個行人的脖頸，血流如注。

    林小舟遠遠的看著大肆殺戮的陸野，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忽然，林小舟的身形消失。

    再次出現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陸野背後。

    一掌按在陸野的背上，林小舟輕聲說，“夫君，為我去死，好嗎？”

    陸野沒有反抗，隻是隨意的一笑，說，“好啊。”話音剛落，整個人，化作飛灰。

    周圍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被陸野殺的四散，熱鬧的城市，死一般寂靜。

    林小舟冷著臉，在街道中央緩步前行。

    一邊走，林小舟一邊怒聲質問，“混蛋！到底誰在搞鬼？！秋蓉！是你嗎？！給老娘死出來！”

    街道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秋蓉！”林小舟盯著那女子，怒吼出聲，“我夫君到底在哪？！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秋蓉輕聲一笑，“想知道你夫君在哪？那就老實聽話。”

    林小舟冷冷的笑了，“威脅我？”說話間，背後出現了十二魔骷。“不說的話！老娘打到你說！”

    ……

    龍潭，很適合修煉，但卻並非善地。

    越往深處，也就越是凶險。

    不過，秋蓉不是一般人，豔無雙對龍潭也極為了解。所以，凶險固然存在，但總能化險為夷。

    剛剛避過一場禍端，兩人正坐在一個小水池邊休息。

    秋蓉忽然道，“想知道那八個字是誰寫下的嗎？”

    豔無雙知道秋蓉說的“那八個字”到底是什麽，隻是笑笑，並不回答秋蓉的問題。

    秋蓉笑了一聲，道，“龍潭重地，生人勿進。是魔祖的筆跡。”

    豔無雙道，“我很好奇，是先有魔祖，還是先有龍？魔祖是修行的開創者，而龍又自稱是神之子。以此看來，似乎應該是先有魔祖，然後才能有傳聞中修行者的神界不是嗎？可問題是，魔祖，就是現在的仙尊。這般至強人物，都沒能進入神界嗎？這不合理吧？到底孰先孰後？”

    秋蓉搖頭，“這些，怕是隻能去問仙尊本人了。”呼出一口氣，秋蓉道，“等找到那件神界遺物，我們就去萬劍山。”

    豔無雙也沒有問秋蓉去萬劍山做什麽，隻是點點頭，道，“好。”

    秋蓉看了看豔無雙，忽然有些感慨，道，“雖然你現在算是龍川、海北和豔無雙的合體，可你依然如此信任我……謝謝。”

    “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秋蓉卻苦笑，“真的無法做出任何保證。我在想，到目前為止，雖然所發生的一切，並沒有超出我的預料太遠……可是，這一切，又是否超出了仙尊的預料呢？”

    豔無雙沉默著，低頭看著麵前的水池內自己的倒影，良久，忽然問道，“為何要殺林小舟？”

    秋蓉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神色，“因為……因為她學會了《道生一》！”

    “一個法訣而已。”

    “是啊，一個法訣……可是，當年，就是因為墜入山澗的少年，領悟了一個法訣，之後整個世界都為之改變，整個世界都開始盛行修行，整個世界都成了修行的傀儡！”秋蓉神色凝重，“我殺林小舟，隻是想幫陸野！”

    豔無雙微微凝眉。

    秋蓉繼續說道，“嗬……讓陸野去殺林小舟的話，一定會讓他生死兩難的。這個惡毒的殺手，不如由我來做。”

    豔無雙沉吟片刻，道，“《道生一》有問題？”

    “對！”秋蓉道，“魔祖就是因為開創並且修煉了《道生一》，才變成了仙尊，變成了如今的滅世者！”

    豔無雙有些難以置信，“一個法訣而已……竟然這般……詭異？”

    “那不僅僅是一個法訣！”秋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那是一個淩駕於天地之上的存在！天地無情，淩駕於天地之上，人性就成了最大的阻礙！”

    豔無雙沉默了下來。

    她忽然有些哀傷起來。

    “一個普通人，和一個魔頭的愛情……難道最終會以相互廝殺的悲劇而終結嗎？”豔無雙不禁歎氣，“他們……隻是想要簡單的在一起而已。陸野隻是一個不求上進的普通人。林小舟……雖然野心勃勃，雖然殺人成性……可是……”

    “可是，她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壞人罷了。”秋蓉接著豔無雙的話說完，又道，“魔宗三大絕學，其實並無先後之分。他們最終會如何，就看陸野的本事了。”

    “你是說，《天倫》可以克製《道生一》？那《心劍》呢？”

    “道生萬物道無情，萬物生心心有意。心中有道即天倫，無中生有亦天倫！”念罷這句偈語，秋蓉站起身來，繼續往龍潭深處前行，邊走邊問豔無雙，“你說，我算不算是天下最聰明的人？”

    豔無雙跟上來，笑道，“是吧。”

    秋蓉笑道，“比之魔祖呢？”

    “不相伯仲。”

    秋蓉卻笑著搖頭，“其實，我和魔祖，不過是兩個很強大的蠢貨罷了。”

    ……

    周圍，盡是爆裂的靈力。

    劍佳人手持天劍，半跪在地上。

    她的心口，出現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

    終於跑不掉了嗎？

    劍佳人看著麵前的兩男一女，忽然大笑起來。

    那女子掩嘴而笑，對著身邊的邢均道，“夫君，這醜八怪笑起來更醜了。”

    邢均卻沒有理會那女子，隻是凝眉看著垂死掙紮的劍佳人。

    一旁，邢均的哥哥邢烈歎氣道，“何必呢？交出天劍，你本可以活下來的。”

    劍佳人聞得此言，更是放聲大笑。笑的太過劇烈，竟然咳嗽起來。一口口鮮血，噴將出來。她冷靜了片刻，止住笑，看著邢烈，道，“跟你們一樣，像狗一樣活著嗎？”

    邢烈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世間，誰又不是像狗一樣活著呢？區別無非就是做誰的狗罷了。”

    邢均搖頭，“都不願意做狗，像你一樣亂來，這世界豈不是亂了套？有時候，一個人領著一群狗簡單的生活，比之一群人相互廝殺，反而更好。”

    “哈哈哈，真是兩條好狗啊。”劍佳人忽然淚流滿麵，晃悠悠的站起身來，橫劍當胸，“來啊！咬我啊！”

    ……

    天元前一百年，惡婦劍佳人死於烈、均二仙之手。

    天元前九十八年，天顏公子、無相帥、北域狼王等，率領一眾修真者，在惡人島投降。是年，惡人島改名：和平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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