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份上，殷朗已然明白過來：

    那我們就進去瞧瞧，便是有例外，也不可能家家都例外。”

    朱懷古道：“沒錯，反正就在這附近一片，查起來範圍不大，而且我們隻需找那些宅子占地大些的民舍。”

    這樣至少可以減少耽誤一半以上的時間，尤家仆從也可盡快脫險。

    說完，兩人分頭行動，殷朗想從最近的這兩排民舍查起，沒想朱懷古阻止了他：

    不必，不管案子除了凶手之外，還牽扯了一個或兩個人，反正就目前來看，都是幫著我們的，那麽為了安全起見，也是為了更有效地幫到我們，臉譜不會將尤大奶奶拋在離關人之地這麽近的夢裏林胡同。”

    除卻離胡同最近的兩排民舍，舍去排查這三十幾間民舍的時間，兩人很快在三岔路口那裏分頭搜查，朱懷古往左，殷朗往右，約好一發現異常，不獨自行動，而是返回這三岔路口會合，再商議行動。

    往左的這條路，與往右一樣，是與夢裏林胡同差不多寬度的另兩條胡同，但都沒夢裏林胡同那樣一眼望不盡彎曲曲的長度。

    殷朗那邊情況如何，朱懷古不曉得，她這左邊則估量了下，大概走到頭，同樣兩邊兩排民舍，加起來總數有二十來間民舍，且大小不一。

    有的是一間一戶，有的是兩間或三間並作一戶，占地不小的人家居然不少，足占了這條胡同一半住戶。

    簡直是噩耗。

    來回數了數，朱懷古確定了戶數，十戶人家都差不多，往門前或院牆邊上靠著細聽，也都能聽到或多或少的聲音，無不是在討論午膳備得如何，連飯香都能飄出院牆。

    聞著聞著，她都有點兒餓了。

    有的是男主人在問，女主人在答，有的是小孩兒們在吵，嚷著肚子餓，父母在哄著快好了，還有的是長輩在數落兒媳婦手腳慢，丈夫或偏幫父母或偏幫媳婦兒的。

    這樣的吵鬧真是難得，倘不是因案情，她也不會聽到這些。

    兀然聽到這些，不可否認的，又勾起她與前世父兄生活在一起的那種磕磕碰碰卻又幸福的日子……幸福？

    等等，幸福！

    朱懷古突然跑回到剛才一路走過來趴院牆聽的倒數第二戶人家，這是三間民舍並成一戶的宅子，在這片民舍裏，可以算是富有的人家。

    她聽到的那些人家裏，所有或爭吵或歡笑的聲音當中，就這戶人家的聲音最讓她無法感受到家人間的那種自然而又牽拌的喜怒，這種喜怒完全聽不出真正一家子該有的親昵幸福。

    兩個男子的聲音，聽著聲音中的老稚不同，她本以為會他們該是父子，可現今再回想起他們的對話，她完全無法想象那樣僵硬公事化的對話會是出自父子倆。

    再處不來的兩父子，便是處在爭吵期，那種血緣關係的效應，也不該是僵硬，像讀字般讀出來的平板，父親該是怒氣中帶著失望，兒子也該是強辨中帶著委屈，極想被父親認同的渴望。

    可她聽到了兩個男子同樣是在爭吵，且是為了一頓午膳，但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她努力回想第一個字第一個語氣。

    你不該這樣，這算什麽食物？”

    年輕些的男子語氣中帶著譴責與不苟同，這不苟同著實讓朱懷古再回想起來，十分有熟悉感。

    能吃這樣的已經不錯了，許多人還吃不上呢。”

    淡定且敷衍的回答，明顯年紀要老些的聲音，且壓年輕男子一頭。

    不是這個理，這都幾日沒進油水了，正常人能受得了麽！”

    聽著像是挺強硬的話，但她聽到的語氣卻軟綿綿地，像是小娘子沒勁使不上力，顯然是弱勢的一方。

    餓不死就行！”

    像是不耐煩了，老些的男人說完這一句，她再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一來一去，不過四句對話，當時朱懷古聽著沒往深處想，不過以為是家中兒子不滿父親料理的夥食，還替家中其他人抱不平，於是起了爭執，且父親甚有威嚴，兒子再吵也不敢強勢指責，最後也沒改變什麽。

    倘不是想到前世與父兄相處，即便是爭吵一時不愉的時候，她與父兄爭吵時的情景，如今回憶起來，當時那種滿滿對父親失望的痛苦，簡直嘶心裂肺，哪裏像聽到的這兩父子這般壓抑的輕描淡寫。

    且對話內容再回想，明顯很像是臉譜或送東西的人在為被關的尤家仆從說話的樣子，而凶手並不同意。

    盡管隻是個猜測，朱懷古也覺得八九不離十了，隻剩下的一二，她也不會忽視。

    不到最後一刻，所有突變都是有可能的，所有不可能都有可能成為可能。

    再回到倒數第二戶人家院牆下，再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安靜得像是無人住似的，她轉身回了三路岔口，殷朗早已在等著她。

    殷朗那邊沒發現，很快被朱懷古拉到被她發現異常狀況的人家院牆下。

    朱懷古小聲問他：“有沒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

    她想再翻牆進去探探，可青天白日的，又是正午用午膳的時辰，就怕一個翻進去，迎頭就撞上裏麵的那兩個男子，遇到年輕男子還好，心地不錯，遇到老些的男子，事情就大發了。

    神不知鬼不覺於殷朗而言，當然算不上辦法，他本身就有這本事：

    要不我先進去探探，大概情況掌握後，我再出去跟你說？”

    這也不失為一個法子，朱懷古點頭：

    行，那你小心，探清情況先，要是裏麵的危險人物都在，你不要太靠近，情況清楚了，你出來，我們再商量對策！”

    至少到那時，六十八隊搜尋隊就該收隊了，池千望那邊也要通知下，先人手調派過來，把凶手先給逮了再說。

    殷朗同意，很快尋了個沒人注意的角落躍上牆頭進去，當然胡同裏本身這會正恰膳食時間，也根本沒什麽人。

    宅子麵闊三間，可不深，沒等多久，殷朗便出來了，說了大概情況：

    找對了！我在裏麵確實看到一個屋子封閉著，外麵門上鎖了一把大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