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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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十一點鍾的時候,琪琪回來了,塞給我半袋多開心果。我高高興興的捧了一把裝兜裏,然後坐在沙發上剝著吃。

    我不是第一次吃這種據說一盤子頂我三四天夥食費的奢侈物,我記得小時候我淘氣不乖,我姐給我好一頓胖揍,為了安撫哭鼻子的我,我爹給我買了好多零食,其中就有這開心果。那時候的味道,早就被我忘得一幹二淨,並沒記起有多好吃,但是我爹那逐漸在我腦海中淡化的身影讓我有些沉默。

    我又想起402包間那股奇異到令人陶醉的香味,依照我的閱曆,實在想不出那是什麽東西。我跟琪琪斷斷續續的說了402包間發生的事,她微微曲著裹了黑絲襪的長腿,彎著身子,靜靜的聽我語無倫次的敘述,漂亮的大眼睛裏波瀾不驚。

    她沒有對蒂娜的事情發表看法,卻跟我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客人剩下的東西,如果不是自己在那個包廂做公主就最好不要吃。不是親眼所見,誰也無法估算出某些客人的變/態程度。

    我很詫異,那些東西看著都還未曾動過,就這麽丟了扔了豈不是很浪費?我沒跟她說我吃了402裏的一顆蜜棗,我感覺自己臉頰隱隱有些發燙。

    琪琪說以往新來的公主都會接受統一的培訓,像我這種讓老人帶的公主還是第一次。我大約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她在拐著彎的套問我跟寶紅的關係。我就裝做沒聽懂,什麽也沒說,關鍵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又過了半個來小時,琪琪忽然歎了口氣,“看來今天也就到這裏了,這個時間也沒什麽客人來了。”

    我問她,“那你今天能賺多少錢?”

    她眨著眼睛想了想,說:“一百八十多吧,今天生意一般。”

    我想起寶紅跟我說的話,DJ公主是按小時領小費的,而且她們有底薪,而我們這種普通的小公主,有活兒幹就有錢領,沒活兒幹就幹瞪眼。我今天沒有生意,也沒有客人找我預定包廂,也就是說我一分錢工資也沒有。

    我倒沒有多麽失望,畢竟昨天領的小費就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今天白呆一天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於是我跑回換衣間,從背包裏拿出一張物理卷子和紙筆到公主休息區寫。

    這個時間大部分公主都還在工作,隻有四五個公主略顯無聊的或躺或坐的在這裏休息。這裏是專門讓公主休息的地方,有公主專用的洗手間和換衣間,燈光也不甚刺眼,很安靜。而公主等待客人的地方並不是在這裏,而是在一個名叫“公主服務站”的地方,因為我還在琪琪“以老帶新”的關照下,所以我沒去公主服務站站台。

    琪琪躺在我身邊,大長腿伸在我的背後,短裙上蓋了一件白色的T恤,休息區的空調有點涼。她腦袋枕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沙發墊子,覷著眼睛,勾著嘴角看我寫卷子。我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支棱著身子扭了扭腰。

    她說,“你還是學生?上幾年級啦?”

    我說,“開學就高三了。”

    她又問我在哪裏上學,我說十三中學。她說,“我表妹也在十三中讀高中,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她叫陳文靜。”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啊,我有些感慨。對於那個不愛洗澡的女孩子我了解不多,隻是因為搶了她一單“生意”才有了一點交集。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會兒,琪琪睡著了,她這是不打算再去站台等客人了。

    她歪著小腦袋,發出細細的鼾聲,平靜的臉蛋像熟睡的白雪公主。我去換衣間拿出自己略顯肥大的男裝蓋在她身上,把她的腦袋搬正,然後開始心無旁騖的寫作業。

    寫完一張卷子,看了看手機,才一點多鍾。我收起了琪琪給我的開心果和地瓜幹,呆呆的靠著沙發想事情。

    這個時間,我姐或許也坐在肯德基店裏發呆,或許正騎在電動車上到處送餐。不知道她會不會困,會不會餓,大約在肯德基店裏是餓不到她的吧。我又想起了蒂娜,那個混血的妹妹,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琪琪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下班,她去洗手間洗了臉,沒有補妝的她看上去皮膚有點粗糙,有幾粒小小的雀斑和粉刺,嘴角的美人痣顏色很淡,濕漉漉的鬢角黏在圓圓的臉蛋上,卻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她本來就是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子,隻是經常熬夜的工作讓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帶著我去公主部簽了名字,她領了一百八十六,我沒工資。然後我就去換衣間換了衣服,拎著背包往家走。

    夜很沉靜,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卻一點也不黑暗。我沿著步行路踢踢踏踏的走,起步價六塊的打車費讓我有些不舍得。

    我從未遇到過小流/氓,在這座城市裏我生活的很安心,畢竟現實生活跟小說不一樣,哪裏會有那麽多饑/渴難耐的混混。縱使遇到喜歡我美色的人,他也不會腦子一熱就跑過來調戲我。

    然而今天,我似乎遇到了兩個。

    在我路過一家名為“蘋果”的慢搖酒吧時,我看到了兩個染著頭發的青年在拉扯一個穿著清涼的女孩子。這個時間,大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隻有幾台出租車停在酒吧門口,不遠處的公路上偶爾會穿過幾輛SUV,酒吧還沒有打烊,三三兩兩的客人從裏麵醉醺醺的走出來,隻是看了那撕扯著的三人就一陣不明覺曆的笑著離開。

    我有些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按照我的慫B性格,我是不願意管的,我很怕挨揍,再說那麽多人都沒管,我充什麽大瓣蒜?可我一抬腳想要離開,腦海裏就浮現出蒂娜那可憐的眼神和被施虐後赤的模樣,我的心仿佛被一根繩線綁成一團,再狠勁一拉,扭曲的我直想吐酸水。

    我的腿有點軟,不敢走過去勸說他們,也不甘願就這麽離開。最終我也沒能鼓起勇氣展現我男子漢的一麵,我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孩子被兩個青年拉上了一輛笨笨,揚長而去。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我又想起蒂娜在我麵前用盡力氣,啜泣著喊“公主救救我”的聲音。

    我有點恨自己的懦弱和無能,但是我真的不敢。長這麽大,我從未跟人發生過衝突,十七年的貧困生活和不完整的家庭造就了我自卑且謙恭的性格。

    那輛笨笨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但我仍然腿軟的走不動路,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幹了一樣。我握著小拳頭,忽然覺得如果被那兩個人揍一頓也許都比現在的心情好受。就算救不下那個女孩子,起碼我嚐試了不是麽?那樣也不至於這麽自怨自艾。

    旁邊的小吃車在做著烤冷麵和手抓餅,以前從來沒有對這些街邊小吃表現過興趣的我忽然好想吃。我覺得我應該找點事情做,以轉移我的胡思亂想,吃東西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的背包裏還有半袋開心果和一整袋的地瓜幹,但那是我留給我姐的。

    “一份手抓餅,一份烤冷麵,老板。”

    老板笑盈盈的瞅了我一眼,“姑娘,吃得了嗎?”

    估計是看我小,我十七歲,但我女孩子的樣子怎麽看最多也就十五歲。或許是因為我萌萌的雙馬尾和小狐狸精標配的桃花眼、瓜子臉。

    我說,“我很餓。”

    他熟練的化開麵餅、打雞蛋、調味料,還有各種配菜,大約兩分鍾後手抓餅就做好了,我直接捧在了手裏站在一邊啃,看著他給我做烤冷麵。

    這裏麵應該是有番茄醬和奶油,跟肯德基的不同,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這時,一輛警用suv停在了我身邊,一個穿著半截袖襯衫的警察探出了腦袋,衝著老板喊道,“老蔡,三份十塊的手抓餅,其中一份不要酸甜醬。”

    “好嘞!還有一份就到你。今天又是你值班?”

    “還有歐陽和老徐。”那警察瞅了站在一邊的我一眼,咧了咧嘴,似乎有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現在的這些小姑娘...”

    我沒理他,狼吞虎咽的懟著手裏的手抓餅。

    “姑娘,你的烤冷麵。承惠十七塊。”

    我接過裝著烤冷麵的紙筒和竹簽,給了他錢,一邊塞著手抓餅一邊沿著路慢走。

    忽然聽那警察說,“這不是富源路那邊出了車禍嘛,一肯德基送餐的女的騎著電動車被人撞了,挺慘的,腦漿子都噴了出來,跟豆腐腦似的,晚上吃的那點兒東西早吐完了。”

    我嚇了一跳,富源路跟我姐工作的肯德基就隔著一條商業街,送餐的女孩子?難道是我姐送餐時出了什麽事...

    腦漿子?豆腐腦?

    我腦袋裏一陣轟鳴,兩腿都止不住篩糠似的抖了起來,暖暖的水流順著我的大腿流了一地我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