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試鏡(第二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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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對試鏡的套路, 按照莫易久的說法, 就是在滿足劇本的基礎上從細節中給自己加戲,因為劇本內容的彈性很大,每個演員都能有不同的演法, 導演要看的, 不止是長得像不像,演得像不像,更重要的, 還要看演員的反應和構思。至於能達到什麽效果, 就看加的這戲有沒有道理,是不是巧妙, 夠不夠精準了。
曾今今演完第一場戲,心裏有一瞬的七上八下,因為瞧不出對麵那些人的想法。
他們既沒細問也沒點評, 直接給了第二場戲。
關毓翎說第二場我們就演, 你拖著行李箱回村向村民打聽你爸媽和妹妹的事。就這段,老程和小穎配合演一個, 曾今今你再看看劇本對白, 十分鍾後開始。
曾今今沒想到會讓她試這場戲, 而且還會給安排配戲對手。
她又看了看劇本, 一來一往的的對白,除了語氣和咬字, 對節奏的把握也是一種考驗, 因為節奏能在一定程度上表達角色的內心, 不容易啊不容易。
工作人員把道具給她,一個行李箱和一隻口罩。行李箱是旅人的標誌,口罩是病人的標誌。
十分鍾之後,開演。關毓翎口中的老程和小穎並沒有和她對戲,但是角色定位都明明白白。
曾今今重新穿上能把她捂成大紅臉的羽絨服,戴上口罩又將圍巾繞在脖子和臉上,盡量將口罩遮住,走到門口,向導演等人示意開始。
她拖著行李箱,往前走了兩步,左右張望,將視線落在小穎的身上。小穎表演的應該是在田間摘菜,勉強能看出來。曾今今走到離她兩米遠的地方,低頭看了看地,把行李箱擱在邊上,又小心翼翼地沿著直線走過去,作出避免猜到田塊的樣子。
哎請問一下,你知道周令祥家怎麽走嗎?
小穎轉頭看了她一眼,站起來,撣了撣褲子,一邊噠她周令祥?我不認識啊,我們村沒這個人。
說的不知是哪裏的方言,曾今今冷不丁聽她開口,差點兒笑出來。幸虧有口罩遮擋了她已然咧開的嘴角。
她趕緊調整情緒,繼續說詞那李愛芬,李愛芬你知道麽?
小穎困惑的搖了搖頭好像也沒有。
曾今今皺著眉頭看了看周圍,有些焦急,她又問這兒是胡麻村吧?
是啊。
那應該沒錯啊曾今今垂著眼自言自語,又抬頭對小穎說那我再去問問別人吧,謝謝你啊。
說完,又按照原路走回行李箱邊,打算再往村子裏走走,看還有什麽人可以詢問。
小穎遠遠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突然大聲問誒!要不要我帶你去找我爺爺問問看咯?他認識的人多。說著,幾步跑到她邊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就到了老程麵前。老程坐在椅子上抽煙。小穎直接替她問阿爺,村裏有沒有個叫周令祥的人?
老程深深吸了口煙,眉間的褶子更深了,他看向虛無的方向,說你不知道啊?就是周水根啊,他大名就叫周令祥。
曾今今微微表現出一絲欣喜,因為她沒找錯地方,這裏的確就是她出生的村子。
那他住在哪裏?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急切。
小穎搖了搖她的手臂,一臉為難地說哎呀,人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曾今今吃驚,同時也有希望破滅了一半的挫敗,她短暫地停頓,隨即又急切詢問另一半的希望那他老婆呢?他老婆在哪?
也死啦,一起死噠。你找他們幹什麽啊?小穎說。
這是劇本中方雅妮的回答,簡單的一句話,卻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曾今今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就在尋思,她為什麽不回答村民姑娘的話,而是問了父母的死因?方雅妮一路都在想象和雙親相認的場景,在苦惱想人後該怎麽說出她這時候來找他們的目的,同時也十分懷疑雙親是否會願意挽救眼前這個他們已經拋棄過一次的孩子,趕她出門,或者向她要錢。考慮了好的結果和壞的結果,隻是萬萬沒想到眼前的情形,親生父母雙雙早逝,同時也意味著她活下來的機會歸於渺茫。困境惡化成了絕境,村民姑娘口中的真相仿佛是判處她死刑的口諭,她沒有必要再提起自己的來意,因為這個地方已經沒有能夠救她的人了,但這裏是她人生的,作為一個將死之人,她得從這裏找一個交代,她的親生父母為什麽賣了她,他們又是怎麽死的。
曾今今沒有立即念台詞,短暫的停頓給她有限的時間來消化這一場幾乎不亞於疾病降臨的打擊。她眼眶緊張,滿目驚惶,隨著雙目逐漸泛紅,眼神又轉變為悲傷和絕望,她努力鎮定,深吸一口氣,沒有讓眼淚流出來,也好讓自己能順暢地說話。經過一番調整,她開腔他們是怎麽死的?仿佛脫力的說話節奏和氣息足夠透露她內心前一秒的驚濤駭浪和這一刻的心如死水。
這個啊,讓我阿爺說。小穎轉向老程阿爺,你告訴她,水根叔他們家怎麽回事。
老程眯著眼打量曾今今一陣,又吸了口煙,才道周水根在外麵賭博,收債的追上門,把他打死了。男人死了,那幫人就找他老婆,他老婆被逼得活不得了,就帶著娃娃跳河了。喏,他們的墳頭就在那個山頭上。老程朝遠方一個小山包指了指。
此時,方雅妮關心的卻不是墳頭的事。
他老婆帶著娃娃跳河的?疑惑,卻也平靜。但這平靜後麵藏著的,是方雅妮對這個孩子的在意,在賣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他們又有了一個孩子。為什麽?憑什麽?她是有怨恨的。
老程說這個娃娃命大呀,那麽急的水,也沒死得。
聽到這句話,曾今今的雙眼立即有了希冀和神采。
那孩子沒死?她現在在哪兒呢?是在村裏吧!多好笑的事,前一秒還在怨恨的人,這一秒卻成了她的希望。手足的骨髓,比之父母有更大配型成功的概率。
小穎道你說妮妮啊
方雅妮的小名就叫妮妮,他以前也是這麽跟養父母說的,養父母想給她一個像城裏人的名字,所以叫了方雅妮。當方雅妮聽到妮妮兩個字的時候,勢必會想到許多。原來她的妹妹也叫妮妮,這是不是說明,父母並沒有完全舍棄她,沒有嚐試忘記她,而是將思念和愛繼承到了妹妹的身上。
妮妮?曾今今將麵上的神情放和緩了一些,以表達方雅妮長久以來無法釋懷的心結有了鬆懈的痕跡。她現在過得好嗎?
沒爹媽的孩子哪好得了啊。小穎搖著頭我還有爺爺奶奶,她就孤零零一個人。
都是苦命的娃娃啊。老程也感慨著,又突然戒備地問不過你是哪個?找她做什麽?
曾今今看看老程,再看看同樣奇怪地看著她的小穎,又將目光落回到老程的臉上,最後,解了口罩我也是妮妮。
yik,就到這裏。關毓翎的話結束了第二場戲的試鏡。
老程和小穎朝曾今今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位子。
曾今今看見關毓翎朝副導演遞了個眼神,有點兒挑釁的小得意。怎麽一出這是?
這一次,沒有直接進入下一場戲,導演和製片人倒是問了她幾個問題,基本就是對這場戲立各處細節的理解,同時也對她表演過程中一些麵部表情的控製做了評價和指導。因為口罩遮了半張臉,所以在拍特寫時,觀眾的關注點全部集中在眉眼,要是演員能夠通過精準細致入微地牽動眉眼部位的神經和肌肉群去實現眼神的變化表達,將會呈現出十分動人的畫麵效果,但如果不動或者亂動,這個特寫的就失去了放映的價值,甚至會暴露演員演技上的缺陷。
曾今今一邊虛心聽取他們的意見,一邊又在想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是這試鏡黃了?還是說他們覺得她曾今今勉強可以勝任這個角色,隻提些意見希望她多加精進,第三場戲,甚至是正式開拍的時候,能有更好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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