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垣默然。在聽到父皇跟自己說的這些，他反倒有些無所適從。在世人眼中，他殘暴，不學無術，而且邪惡，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強勢上的一種完美詮釋，這也正是須臾大帝欣賞他的地方，而且須臾大帝比誰都清楚，其實在骨子深處，他還隱藏著一顆柔軟的心，隻不過這份柔軟，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被須臾大帝設計磨滅了，甚至可以說，良垣目前的性格，是須臾大帝特意培養的。

    至於所謂的不學無術，隻是無知世人的想法。在皇城之內，誰不知道良垣文武雙全？至於殘暴邪惡，這隻是對敵對者來說，當然偶爾也會嗜殺一點，這點小瑕疵當然不會被須臾大帝放在眼中，這也是為何良垣會受到寵幸的原因，隻是因為在十年前，須臾大帝在心中已經做好了選擇。

    在得知了心中的答案，良垣便出了皇宮，回到了太子府邸。至於小妖姑娘的屍身，也就是十年前與他有過約定的龐盈盈的屍體，被其妥善保存了起來，並用一間冰室單獨置放，在徹底斬斷了心中執念之後，良垣越來越具有一個上位者的風範。

    十三年後，須臾大帝駕崩。舉國上下，一片悲戚。十天後，良垣登基，改年號為北桓，大赦天下。並采取科考製度，親賢臣，遠小人，更減賦稅，鼓勵經商。而且設置大小學堂，無論男女皆可入學。重兵事，與踏過經商往來，但對於膽敢虎視在側的外敵，皆以雷霆之力鎮壓，屠城屠國，雞犬不留。

    一時之間，所有民眾，對良垣的印象大為改觀，而整個王朝出現了最為繁榮的盛世，被世人稱為北桓盛世。

    在良垣刻意的安排下，他的那些皇兄皇弟，皆是同心協力，不僅廢除了世襲製度，而且還時常考察民情，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直到眾大臣請願讓其成婚封後。

    或許是心底那份執念被斬殺殆盡的緣故，如果說北桓大帝（良垣的稱號）唯一被世人挑剔出來的毛病，就是對女人不屑一顧，甚至用殘暴來代替。

    所有被其臨幸過的女子，無一不是入了冷宮。他從不會回頭再去看她們第二眼，即便是眾大臣為了選取的皇後亦是如此。即便她們如何風華絕代，如何才貌雙全，但卻依舊比不過那個沉睡在冰室裏麵的青樓女子，龐盈盈。

    這是他心中唯一柔軟卻又被無情斬斷的心結。良垣始終認為她一直活在自己心中。知道暮遲百年他立太子的時候，一次偶然路過蘇浙一帶看見一個山野女子，從她的笑容裏找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

    那影子跟印象中那純真的麵容融合，逐漸變成了那張熟悉的麵容。似乎遙遠的記憶被喚醒了一般，這個將死的老人突然淚流滿麵。身側跪倒了十幾個的皇子，以及一直緊握著他的手的三皇弟。

    眾人商議將那個山野女子給帶進了宮廷，日夜伺候在良垣的身側，在良垣日漸消瘦的身形之中，悲傷的氣息朝著全國蔓延著。

    不知不覺中，良垣覺得思緒有些恍惚，身邊唯一可以跟他親切交談的，不是那些皇子們兒女們，而是一直陪伴他的三皇弟以及進宮不久的山野女子。

    她叫霓裳，很好聽的名字，正是因為霓裳的存在，原本已經陷入了低迷的良垣再次活躍了不少。這也許是他最後的一晚，全國靜默祈禱，宮廷之內跪拜的身影隨處可見。

    龍塌之下，三皇帝那張布滿了皺紋的老臉上全是晶瑩的淚水。而霓裳也正托舉著良垣的手臂輕輕的擦拭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咳咳……你很像她，朕對不起她，朕想見她一麵。”良垣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心中想的，依然是那個明明愛戀卻假作陌生寧願去死的龐盈盈。

    “朕對不起她啊！”良垣淚水迷糊了雙眼，越是到了生命的盡頭，心中那隱藏的情緒就越是無法自控。這是他一生中唯一抱有的遺憾，正是因為被自己父皇所選定，於是通過他的手，殺了龐太傅一家，從而讓他的心性變得更適合一個當權者。

    不過當權利到了他的手中，他沒有讓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去步自己的後塵，因為他不希望再次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不過是設計讓龐太傅一個癡呆的兒子說了一段詆毀自己的話，從而惹來了滅門之禍。

    三皇帝聽到良垣最後的心願，於是很快讓人準備妥當，讓十六人將龍塌再次抬到了密封多年的太子府邸。

    進入了冰室，看到了那張依然美豔的熟悉麵容，良垣終於安詳地閉上了雙眼。所有人跪伏在地，隻留下悲戚的抽泣之聲。

    冥冥中，有一個身影在朝著良垣招手，那身影十分嬌小，卻讓他魂牽夢繞。是兒時的龐盈盈，此刻，她正在花海中對著良垣嬉笑，在她的身邊，是那個長著長長胡須的中年人，龐太傅居然也朝他點了點頭，神色十分和藹。

    “垣兒，太傅從未怪過你，還有盈盈也從未責怪過你。這是我們自行選擇的。當皇上告訴我垣兒心性不夠為一個皇者的時候，太傅就決定舍棄一家性命來成全你。”

    龐太傅語氣深長，寵溺地望著良垣道：“你看看現在的大漢，是多麽繁榮的景象？百姓安居樂業，皇子們同心協力，兵強馬壯，萬眾齊心，我們一個龐家的犧牲能夠換來國家的繁榮，這足以讓我們自豪。”

    “是啊，良垣哥哥，盈盈一直都支持你哦。你要相信自己，爹爹說的不錯，這一切都是我們自行選擇的，可不能怪皇上哦，也跟良垣哥哥無關。”龐盈盈嘻嘻笑著，那雙明亮的眼中滿是可愛的小星星。

    “為什麽？你們這樣做值得嗎？”良垣淚流滿麵。

    “值得，因為良垣哥哥永遠都是盈盈心中那個偉大的良垣哥哥，從未改變。”

    “從未改變，我就是我？”良垣心中一震。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良垣腦中一片炸響，似乎什麽東西被喚醒了一般，當他再次望向半空中的兩人時，卻再也找不到龐太傅跟龐盈盈的蹤影。

    雲層在不斷變幻，突然出現了一張詭異的麵容，這麵容就是良垣年輕時期的麵容，然而卻又有那麽一點陌生。可陌生中異樣的熟悉，似乎良垣除了良垣，還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身穿金甲足以飛天遁地的至高強者。

    “我是良垣。北桓大帝。你是誰？”良垣朝著那個金甲人影大聲喝斥道。

    “我就是你。吾乃前朝侍衛統領，二等子爵，平西大將軍蒙執！”金甲人影渾身一震，驟然發出了萬丈光芒。

    “不！你不是我，我叫夏宇，夏天的夏，瓊樓玉宇的宇！”突然地，良垣目光一片清明，所有前塵往事都成了過眼雲煙，在這最後一刻裏，他終於幡然醒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