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什麽瑞斯？”於塵旁邊，坐著的一個忽然動怒。於塵沒有注意到他，但他跳起來，瞪著於塵，“你好好的，跟不認識的人打什麽招呼？”

    於塵抬頭，這個人很凶。

    臉上一道刀疤，這個人瞪著於塵，隨著說話掙動，“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你知道，你幹啥的嗎？”

    於塵愣愣。

    “我……上班，回蘇州。”於塵說。

    “上班，你上個屁班！”這個人說。

    於塵呆一呆，不知道哪裏得罪他。

    “我們都……”這個人想說什麽，但被打斷。

    列車員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冷冷站他身後，少見的沒有了那種推銷東西時，隨時都會帶著的，仿佛發自內心的笑容。

    “你發什麽神經？”他嗬斥。“不想坐這趟車，就滾下去。”

    這個人坐下來，氣哼哼地別過頭。

    列車員走了。

    從頭到尾，沒對於塵客套一句。

    但於塵感覺到，他在維護自己。

    過了這段小插曲，火車歸於平靜，列車員繼續推銷他的東西，來來回回的，又到了於塵這邊的車廂一趟。

    這一次賣皮帶，跟上次一樣，說辭良多。

    他再次把皮帶比喻成蛇，堅持認為最好的皮帶應該是蛇皮做的，尤其血淋淋扒下來的那種，讓於塵有些不舒適。

    好像這段時間裏，所有的血和死亡沾邊的東西，都讓於塵不快樂。

    “各位注意聽好了啊，教大家一個擺脫蛇的方法，他纏著你，你就打死他，再纏著你，就滅了他全家，連大蛇小蛇都不放過，殺怕了，他就知道識趣。”列車員大聲地說著，聲音裏愉悅的笑意，似乎這種消滅是種快樂的事情，“困難像彈簧，你強它就弱，你弱他就強。大家記住了，千萬別害怕！害怕你就輸了！”

    最後的幾句話，這個麵容幹淨的年輕人似乎意有所指。

    於塵有些迷愣，看看他走去別的車廂，想起自己是要回家離婚的。這麽堅決的事情，怎麽就忘了呢？

    於塵離婚的決定還是沒有變。

    但是此時此刻，她也懶得去想這些事情。

    幾個小時之後，火車到了月城，車廂內響起喇叭的聲音，提醒旅客們下車，記得帶行禮，注意下車秩序。

    這輛車，規矩真多。

    好像也格外溫馨。

    於塵想著，背起自己的包裹，跟在幾個人身後下了車，餘下車廂裏的多數人沒有什麽動靜，還坐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直到她走遠，車廂裏才熙熙攘攘熱鬧起來。

    大家又開始聊天，談論著，有愉快，有吵鬧。

    彼此笑鬧著，柔和的融成一片空間。

    有個小男孩走出來。

    他不高，年紀七八歲，靈動又狡黠地躥到於塵剛剛坐的位置上，霧一樣的眸子望著對麵戴耳機聽歌的微笑少年。

    純白色的人，純白色的風景，還有純白色的微笑。

    對麵的人隻是坐在那裏不動，就美好的不像話。

    “賽瑞斯。”小男孩叫他的名字。

    “巳。”賽瑞斯吐出一個名字，“不是說了，不讓你跟著？”他語調溫和著，沒有什麽脾氣。

    “無聊嘛。”巳說。

    “賽瑞斯，她太能折騰人了。”過一時，他補充。

    “那是你見的太少了。”賽瑞斯依舊安靜，臉上的微笑沒有變化，眸子加深的顏色卻似乎想起從前，“如果你多在幾個輪回和世紀裏見過她，知道她各種各樣的樣子，就會明白，我們要做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啊？巳不敢置信。

    從催眠到現在，已經幾年了，事情才剛剛開始嗎？那他們埋下的種子，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發芽呢？巳突然有點不耐煩。

    真是的，他都長大了，世界還是那麽無聊。

    “你見過她很多次嗎？”巳開始打聽。

    沒辦法，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雖然一睜開眼睛，人生就有了記憶，可是他一直跟在賽瑞斯身邊，聽著賽瑞斯的吩咐做事，完全沒有什麽自我空間呢。

    “我的生命，是為了追隨她而存在。”賽瑞斯說。

    很快又轉開這個話題。

    “去忙吧，我們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他說。

    巳哦了一聲。

    “還要怎麽做呢？”他有些苦惱，自言自語地嘟囔，“我們這一次，來了那麽多人，她一個也沒認出來。”

    這個小家夥，有些不滿意。

    “尤其是我。這一世，我都見過她了，居然不認得。”

    “到她想起一切，我不會停止。”賽瑞斯說。

    輪回裏記憶的覺醒，是漫長而痛苦的。而這個覺醒之後的人，是否會屬於他，他都不能十分的確定。

    可是，他不能再等了。

    等了太久。

    久到無盡的生命也即將進入盡頭。

    賽瑞斯望向窗外。

    於塵的背影在他眼中消失，和庸庸的人群混為一起，漸漸地淹沒了……這個人普普通通，跟其他人似乎沒有什麽不同，但每一輪回的世紀裏，他都一眼就知道，自己找到了要找的人。

    而那個人的身體裏，沉眠著神的靈魂。

    這個神，是隻屬於賽瑞斯的神。是這麽多年漫長的時間裏，他唯一的神。是即便在巨大的人世間，他掌握了一切，抓得住命運，也永遠無法從自己的神壇上，攆走的唯一的神。

    “眠……”賽瑞斯輕輕吐出她的名字，說不盡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