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開在路上，於塵坐在車裏，覺得安全和放鬆。

    兩個警察，一個在開車，一個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行駛中沉默了兩三分鍾，副駕駛的警察打破僵局，問於塵怎麽鬧成這個樣子，於塵簡單說明情況。

    歸根究底，都是要離婚的原因。

    “現在離婚的多，離婚率也高。”警察說，見多不怪的明白，“不過感情糾紛這種事情，一個處理不好就是大事，鬧出人命的不少，賠上一條是少的，狠一點，情緒不受控製的，連帶一家子滅門的也不是沒有。”

    警察說著話，於塵心底忽然一陣惡寒。

    多少是有些怕。

    倒不是怕死，而是她的人生裏，好像還有什麽沒有經曆完，不適合這個時候走向終點。

    再者，拖累了父母，於塵也是不情願。

    “你們為什麽離婚？”警察問。

    於塵簡單說了原因。

    “沒有小孩？”警察道。

    於塵沉默一時。

    “他不能生。”片刻，嘴裏輕輕吐出四個字，多少有些輕鬆。

    結婚前，這件事她就聽說一些風聞，但是當時哪裏知道什麽生孩子的事情，就一概沒有放在心上。

    後來結了婚，蔡文軒的父母，就經常會旁敲側擊提到讓他們去醫院看看早點要個孩子的話，當時於塵不明白情況，總是還沒有弄明白，這些事情就被蔡文軒擋回去，說自己又不一樣，去什麽醫院。

    現在想想，不過是顧慮著男人的尊嚴，作為一個男人不能讓女人懷孕生下孩子，對他來說大概是一種不能麵對的痛苦吧。

    而蔡文軒家裏，他的父母剛結婚也是沒有孩子的，後來幾年裏吃藥看了醫生，才接連生下蔡文浩、蔡文軒、蔡文旭三兄弟。到三兄弟結婚，老大第一個，也是婚後一年半沒有孩子，到處看大夫，吃了半年多的藥終於有了個小兒子，全家人寶貝疙瘩般捧在手裏。

    曾經這些問題，於塵都沒有介意。

    她想的是一輩子的打算，也顧慮著作為丈夫的蔡文軒的尊嚴，想著以後什麽時候他想通了，兩個人一起去醫院，檢查檢查，要個孩子，一切都好。

    總是要過一輩子的。

    直到後來，他連婚姻唯一的忠誠也背叛。

    那是於塵結婚後，僅剩下的底線。

    到底是要散了，散到隻剩心寒。

    於塵心裏一陣疲累。

    下了警車，漫無目的街上走著，不知不覺又到了那家華萊士，肚子是不餓的，就叫了一杯可樂，自己坐在角落的位置，慢慢的喝著。

    華萊士裏，又響起樊凡的《我想大聲告訴你》，愛情的味道頓時彌漫在不大的空間裏，帶來一片汪洋，那種低低靈動的磁性聲音仿佛帶著誘惑般要把人拖入愛情的海洋裏統統溺死。

    帶著頭也不回的決絕。

    華萊士裏開始熱鬧。

    從於塵進來，就接二連三的不斷擁進新的客人，點餐、取餐，嗡嗡的聲音不斷刺耳的響著，一時長，一時短。

    嗡——

    嗡——嗡——

    嗡——

    這聲音好像有什麽節奏一般，透著神秘的張力，吸引於塵不由自主手指敲打著華萊士小餐桌的桌麵，有一下沒一下的附和，卻總也跟不上它的節奏。

    索性不去管。

    按照自己的節奏，於塵敲擊著華萊士桌子的桌麵。

    越來越多的人擁進這裏，慢慢擠滿華萊士不大的空間，二十幾個位置坐滿了人，都在熱鬧的說笑著。

    看見這些景象，一種陌生的熟悉感，又在侵襲於塵的意識。

    餐台後，加工食物的年輕男孩看了於塵一眼。

    他的眼睛不大，單眼皮，但帶著一種純純的青春氣質，讓人容易產生好感。

    於塵也看著他。

    四目相對，他很快轉去裏間。

    “賽瑞斯。”於塵念出這個名字。

    一瞬間，腦海裏浮現出兩個人的影子。

    那是一副久遠的畫麵，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一起走著，女孩一身純黑，男孩一身純白，跟在女孩後麵。

    女孩穿著一身連帽的衣服，身材小巧纖細，顯得格外合適。一麵不停的走路，一邊不斷敲擊著夾在手指間的兩枚硬幣，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硬幣之間相互碰撞的節奏上，偶爾眯一眯眼睛，緩慢的眨動，似乎想從這節奏中分辨出一些什麽。

    “我們要去哪裏？”男孩在她身後開口。

    “……世界的盡頭。”女孩開口，聲音漠然的沒有什麽情緒。

    這聲音讓於塵覺得熟悉。

    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聲音一樣。隻不過經曆了漫長的時間的演變，她的聲音才開始慢慢地變成了現在的這種樣子。一時間於塵的意識好像穿透了層層的時光，一直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你來了。”女孩忽然開口，抬起頭看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於塵覺得女孩在看自己，她的目光清澈透亮著，在於塵的精神世界裏穿過了宇宙萬物的阻隔，好像能一直凝視到於塵的內心深處。

    於塵覺得自己一覽無餘。

    一覽無餘，隨即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女孩的神情凝重起來。

    凝重而且肅穆。

    “一夜，末日……要來了。”過了一陣子，她先低下頭去，結束了這精神世界裏的對視，然後輕輕地開口吐出一句話。

    說完這一句，女孩繼續朝前走去。

    身後已經沒有男孩在跟著。

    她的身影一個人孤單的向前，好像要走入永恒的孤寂中。

    “賽瑞斯，再見。”她道別。

    沒有回頭。

    於塵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