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名字與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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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睡覺,沒有鎖門。
於塵推開門,輕手輕腳進去,看見男孩睡在左邊,胖胖的男人睡在右邊。
那不是個好看的男孩,眼睛細長著,眉毛疏淡,臉上明顯的色斑,鼻子小小的蒜頭一樣,嘴唇格外厚的撅著。
於塵看著這個男孩的睡相,癡迷一般。
片刻後,她忽然附下身,偷偷的在男孩唇畔印上一個吻。
一吻之後,她的嘴唇幹裂起來,就像缺水的土地,似乎被帶走了什麽力量,倏忽的身體裏空蕩了一下,又被新的東西填滿。
旁邊床上,那個胖胖的男人睜開眼。
他看於塵,笑了起來。
“你來幹什麽?”他問。
於塵有些被發現的慌亂。
“看看你們。”她不太自在的回答。
“好看嗎?”胖胖男人問他。
於塵就轉頭去看那個男孩。
那個男孩還躺在床上,不知道醒了還是沒有,但是翻轉過身去,好像有些羞澀,過一會兒,又幹脆坐起來,一會兒穿這件衣服,一會兒穿那件衣服,最後幹脆抓著手機玩起遊戲來。
“他一直嫌自己不好看,想讓我帶他去整容呢。”胖胖男人說。
“你看他好看嗎?”他問於塵。
於塵就真的去看。
男孩低著頭很認真的玩手機遊戲,根本不理她。
於塵就去看他的手機,那是一個換裝遊戲,漂亮的童話女孩子就像公主一樣,在手機小小的屏幕正中間,隨著他雙手的點擊不斷的換上各種各樣的衣裳,搭配著魔法棒和公主的皇冠,高貴又可愛。
“好看。”於塵轉回頭,對胖胖男人說。
男孩手機裏傳來一聲“完成”的聲音,他放下手機,繼續悶悶頭的去睡覺。
“我準備一會兒下午就出去帶他整容呢。”胖胖男人說。
於塵哦一聲,有些茫然的。
“他叫什麽名字?”她忽然問。
“家樂,人家問你叫什麽名字呢。”胖胖男人沒有回答,去喊那個男孩,男孩悶在被子裏不說話。
胖胖男人就起來,掀他被子,拍拍他。
“問你呢,叫什麽名字。”他道。
“家樂,徐家樂。”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攪的不耐煩,被子裏男孩聲音悶悶地回答,好像因為有於塵在,就底氣不足的樣子。
胖胖男人嘿嘿笑。
“他怕生。”他說。
頓了頓又道,“但是你也不算生人。”
“我不算生人嗎?”於塵問。
“對啊,咱都一個地方住院,早晚都熟了。”胖胖男人說。
於塵就哦了一聲。
話好像是這麽說的。
“那你叫什麽名字?”她問。
一個地方住院,總知道他的名字好一點。
“你知道我叫啥幹嘛?”胖胖男人笑,“我是他舅舅,你知道這個就行了。”
於塵就哦了一聲。
聊了幾句,就轉轉的離開。
自己在院子裏兜著圈,這裏那裏的看看,對這個地方說不上多討厭也沒有喜歡,隻是一圈一圈的轉,想離開這裏又覺得會很困難。
下午的時候,徐家樂的舅舅帶他出去了。
於塵吃了午飯,自己還是院子裏轉,等再轉回來,於塵媽媽已經做好了晚飯,捧著碗等她。
“媽媽,徐家樂和他舅舅呢?”於塵問,剛才轉去他們房間,沒有看見人。
“哦,他們兩個人出去了。”於塵媽媽說。
“出去幹什麽?”於塵問。
於塵媽媽就陪著笑。
“人家出去當然是有事情,咱管別人幹啥。”她說,哄於塵吃飯,於塵不想吃,她就輕聲細語的勸,說不吃飯不行,不吃飯肚子裏沒有力氣,人要餓壞的,經常不吃飯身體也撐不住。
餓麽?於塵沒有感覺。
但是從媽媽話裏聽出擔心,就乖乖張開嘴,等媽媽夾了一筷子菜給她,忽然又退了退,問是什麽飯。
“煮的麵,媽媽炒了個菜,你嚐嚐好不好吃。”於塵媽媽說,再次夾菜給她。
於塵看筷子夾了一片不知道什麽食物,遞到了嘴邊,就問是不是素菜。
於塵是從小不吃肉的,一丁點大的時候,任何肉食都是塞進嘴裏就吐,後來是於塵媽媽細心的碾了肉泥,一點點的喂,才讓她學會了吃一點葷腥,但終究是不喜歡的。
“素菜。”於塵媽媽說,哄著她,“乖,你嚐一口就知道了。”
於塵眨眨眼睛。
想了想,張開了嘴巴,讓媽媽把菜送到自己嘴裏。
這一口菜,不管什麽味道,自己都得吃下去。
不知道為什麽,於塵意識到這一點,可是還沒有太明白過來,菜到嘴裏嚼了一口,嚐到肉軟膩的味道,她下一刻就吐了出來。
有一種受到欺騙的怨怒。
“我不吃,這是肉。”她說。
“喲,大晚上的,塵塵又跟你媽媽發什麽脾氣啊?”忽然一個聲音,原來是那個胖胖的男人,徐家樂的舅舅回來了。
“她給我吃肉。”於塵先投訴。
“不是,就是做的菜給她吃一口,誰知道她一下子就嚐出來了,不願意吃。”於塵媽媽說,低頭去撿那塊被於塵唾掉的肉,身影有幾分可憐。
“塵塵不吃媽媽吃,等媽媽洗洗幹淨吃。”她說。
真的就拿著去洗手池那邊洗了。
“家樂,過來吧。”徐家樂的舅舅喊。
“出去一趟回來還害羞啊。”他說。
於是走廊那邊,一個男孩的身影出現,他還是穿著一身熟悉的衣服,身材瘦瘦的,臉小小的,不同的是,他的臉發生了一些變化,臉上的斑斑點點都不見了,皮膚白皙起來,鼻子也高挺了不少,尤其嘴巴,厚厚撅著的嘴唇似乎削薄了,緊緊的抿著,有幾分羞澀。
走廊裏的燈光照著他的臉,他漫不經心又有些驕傲的走過來,理所當然接受於塵眼裏的訝異和些許驚豔。
“尹恩。”於塵開口。
他錯過的身形便頓了頓,頓了頓,還是向前。
光暈昏昏中,他是驕傲的,但這驕傲,也是如一抹霞光般,轉瞬即散的。
直到轉入那間困住他許久的病房,他微微抿起的唇角,才有輕盈的淚滴劃落過去,順著尖柔的下巴,滴入領口。
真是好久,沒有聽到有人叫這個名字了。
好久。
上一次的時候,那個人將這個名字從口中吐出,三界還是一片和平,她還是眾王的主人,無心無情,冷漠平等。
直到那一天,她預言了萬物壽命的終結。
萬萬年之後的今天。
終於是等到她要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