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公子的眼神明顯溫和了許多，詫異道：“證物？小姐有官司在身？”

    前頭的殷承澤的腳步一頓，回頭道：“可是京兆府伊張大人家的公子？”

    殷公子似乎也知道這段公案，若有所思道：“差點忘了，京兆府伊家的公子，正是因為涉嫌下毒謀害葉家小姐一事才被奪了功名。小姐就是那位苦主？”

    葉昕眉鼻子一縮，眼圈更紅了，清亮的大眼水霧蒙蒙，越發顯得嬌弱可憐：“飛來橫禍，痛徹骨髓，到如今，小女仍常常午夜驚魂，不敢入睡。”說著，拿帕子輕輕拭著眼角。

    殷公子果然怒道：“此事確實可惡，小姐如此溫順嬌弱，那些人怎麽狠得下心的？”

    那玉佩，原是下毒之人身上搜出來的，也正是因之而指認張公子是參與者之一，可玉佩還牽涉到另一個重要主謀，若是掉了，那惡人就要逍遙法外，而小女的冤情就難以得伸，所以，小女隻能向公子賠罪，若他人有緣，再請公子作東可好？”葉昕眉道。

    殷公子眼裏滑過一絲意興，上前一步道：“玉佩掉在哪裏，小姐心中可有數？”

    葉昕眉搖頭：“先前還在的，剛才突然就發現掉了，不過，今天也就去了一趟刑部大牢，還有就是那家成衣店，隻有這兩處地方了。”

    小姐竟然去了刑部大牢？”殷公子臉色一變，皺眉問。

    說起來也是家醜，大理寺查出，主謀是我家表姐，她被打入死牢，我雖然恨她對我下毒，可人之將死了，所有的仇恨也將煙消雲散，終是血肉親情難舍，便去探望一二。”葉昕眉道。

    殷公子：“小姐倒是個仁善之人。”

    葉昕眉又紅了眼道：“表姐也知道自個錯了，如今見她被關在死牢裏，又髒又臭，還與那窮凶極惡之輩共處，她素來愛潔，如今臨死了，卻沒個清淨之處棲身，小女心中難安，此番去裕王府，也是腆著臉求王妃，能否幫表姐換間潔淨的牢房，讓她在最後的日子裏，過得體麵一些。”

    殷公子道：“小姐宅心仁厚，此事簡單，在下便可解決。”

    葉昕眉忙致謝，心頭壓著的重石也消失了。

    殷公子隻是看了隨從一眼，隨從便退開，應該很快就能給宋子櫻換一間囚室吧。

    公子大恩，他日有緣，小女一定厚報，今日真是對不住，玉佩……小女還是必須要找回的，小女就此別過。”葉昕眉向殷公子一福道。

    殷公子笑道：“好，在下可記住小姐的承諾，他日，小姐可莫要再駁了在下的麵子哦。”

    葉昕眉鬆了一口氣，他日誰知道是何時？她是深閨之女，在街頭拋頭露麵的機會可不多，今日不過巧遇罷了，以後，最多看見此人避遠些就是。

    看著遠去的嬌俏身影，殷公子未免有些惆悵。

    當年淑妃娘娘也是絕代佳人，這位葉小姐怕是不遜娘娘當年風采呢。”殷承澤感歎道。

    可惜，裕王叔竟然先看中了她，聽說是打算給昊弟當媳婦兒的。”殷公子道。

    不過是兩個小孩子不懂事，小兒女之間的約定，哪裏作得了數的，到現在，裕王叔也沒有正式向葉家提親，倒是讓葉小姐擔了不少名聲，倒是王府對不住她了。”殷承澤道。

    殷公子眼睛一亮：“你是說，她與離昊並未有正式婚約？”

    應該沒有的，聽說她自小便與寧伯侯府世子有婚約，後來出了點岔子，又或者是禧叔從中做了點動作，葉家退了寧伯侯府的婚事，她這次，是跟隨堂姐送親上京，沒料到，途中就出了不少事，昊弟那性子您也知道，小孩子心性，小姐真嫁給了他，未必是福啊。”殷成澤歎了口氣道。

    殷公子看著慚行慚遠的嬌俏背影若有所思。

    小姐還要去裕親王府麽？”蓮蕊問道。

    還去做什麽？正好有人替我把事情辦好了，為今之計，是要找出鶴頂紅的出處，真不知道葉昕貞竟然有這麽大的能量，能弄到鶴頂紅。”葉昕眉道。

    對了，王爺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我可是一沒人，而沒錢的，怎麽查啊。”葉昕眉苦著臉道。

    蓮蕊冷哼道：“沒有王爺，小姐方才不也想到辦法替宋子櫻換囚室了麽？”

    葉昕眉聽著就惱火：“對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他是誰了吧。”

    蓮蕊白了她一眼，卻沉默著不肯說。

    葉昕眉惱道：“你也就能欺負我，在那公子麵前，象個慫包一樣。”

    蓮蕊炸了毛：“便是王爺在他麵前也要禮讓恭敬，你當我是誰啊？”

    連殷成禧在殷公子麵前也要禮讓恭敬，難道他是……

    莫非他是皇子？”葉昕眉後怕了起來。

    哼！”蓮蕊冷哼一聲，率先往前走。

    宋子櫻哭求宋太太時，可是一直在嚷嚷，要見一個人，還說了二皇……兩個字。

    當今聖上成年的皇子就是兩個，一是當朝太子，另一個就是二皇子，莫非宋子櫻與二皇子有情？

    若然如此，剛才說到宋子櫻在死牢時，殷公子的表情並無異樣啊，要不就是城府極深，要麽，他不是二皇子……

    那他就是當今太子！

    葉昕眉一陣頭痛。

    惹誰不好，惹上太子，葉昕眉，你這是找死的節奏啊。

    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卻見有冰人正從五老爺屋裏出來，五老爺笑得春風得意，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見葉昕眉回來，目光變冷，似笑非笑：“昕姐兒，大姑娘家，怎麽又在外頭亂跑，你父母不在身邊，可得守些規矩才是。”

    葉昕眉一直懷疑，當初下毒之事，五老爺也是摻與了的。

    五伯教訓得是，侄女先回府了。”葉昕眉向五老爺一福，行了一禮道。

    她這樣軟綿綿的，並不反駁，五老爺也不好再說她什麽，一擺手道：“快些進府吧，莫要讓外人看見，壞了葉家的名聲。”

    那剛那冰人一看就是官媒，看來，葉昕貞的婚事已經按規矩走禮數了。

    還真好奇她要嫁的是哪個大戶人家。

    貞姐姐好事將近了吧，不知親家是何人呢？”葉昕眉一副很好奇的樣子道。

    還沒說定呢，你貞姐姐心情不好，張家正式退了親，哪裏就那麽快找好婆家了。”五老爺一派正義凜然道。

    葉昕眉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正要走，回頭又問了一句：“五伯，鶴頂紅很容易買到麽？”

    五老爺渾身一震，眼裏的驚慌一閃而逝，怒道：“胡說些什麽？這種東西哪是尋常人能買得到的？”

    是啊，可我這個尋常人，卻有幸被這種東西毒害過一次，所以，我才好奇啊。”葉昕眉狀似自言自語道。

    五老爺便歎了一口氣道：“昕姐兒，櫻姐兒也進了死牢了，一條命都抵給你了，這件事，你就看開一些吧，別再糾結記恨了，於你沒有好處，小孩子該向前看，你還年輕著呢，還有大好的前途等著你。”

    大好前途？前次五老爺也說過這樣的話，還命人軟禁她來著。

    我能有什麽大好前途啊，就算是嫁進裕親王府，也未必就是良緣，好在奶奶和父親要來了，一切，都由長輩做主吧。”葉昕眉黯然道。

    五老爺道：“你這孩子，相貌清奇，氣質風流，有此等好容貌，還怕越不過你那姑姑？等你爹來了，五伯定與他好生商量商量。”

    淑妃貴為皇妃，越過她，那該是什麽？皇後還是太子妃？

    葉昕眉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冷冷道：“我若是將來比姑姑還要本事，定然不會饒過那些害我的人。”說罷，甩帕子走了。

    五老爺如朝雷擊，怔在當場。

    蓮蕊難得地向葉昕眉豎起大拇指：“今天表現不錯，看著還象個正經嫡長小姐。”

    葉昕眉氣她先前沒幫自己，冷冷道：“不是你說的，得學著自個保護自個麽？如今可是誰都靠不住呢。”

    蓮蕊聽了也不惱，給自個倒了杯涼茶吃了，竹韻和珠玉兩個從裏頭出來，見葉昕眉臉色不好看，忙給她沏了杯茶。

    要冷的。”熱茶喝了心裏隻會更煩躁。

    竹韻趕緊給她重新倒了一杯，一看外頭問道：“關勝呢？不是跟著一起出去了麽？”

    葉昕眉這才想起，關勝怕是還坐在馬車上頭等呢，她和蓮蕊可是走路回來的。一下急了，沒好氣地對蓮蕊道：“你腿腳麻利，你去把關勝叫回來。”

    蓮蕊磕了粒瓜子道：“王爺交待我的任務是看好你，本姑娘可不是你的聽用丫頭。”

    葉昕眉氣得真想趕她出去，竹韻忙道：“關勝在哪？張昆大哥回來了，讓他去吧。”

    也隻能如此了，竹韻和珠玉兩個對京城可不熟悉，讓她們兩個去，沒得還把自個給走丟了。

    竹韻剛要出去叫人，關勝三蹦兩跳地進來了，滿頭是汗，竹韻大喜：“小姐，關小子回來了。”

    關勝苦著臉道：“竹韻姐姐，你能不能別把我看成小子？”

    不是小子你還是女娃不成？”竹韻笑著摸他的頭，關勝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卻還是頭實地任她當小孩似地摸了一把。

    葉昕眉道：“才還擔心你會傻守在刑部大牢那呢，還好你機靈，自個回來了。”

    小姐從刑部牢裏出來，小的就一直跟在後麵，後來小姐遇到那兩個人，小的就更不能離開了，瞧著蓮蕊姑娘象是很忌憚那個人，連她也害怕，小的自然當仁不讓，要護著小姐。”關勝認真地說道。

    蓮蕊抓起一把瓜子就砸去：“誰害怕了？臭小子，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麽？”

    知道，一個是裕親王府的大公子，另一個是當今太子爺。”關勝昂頭自豪地說道。

    蓮蕊震住：“喲，沒看出來，你還真有兩下子，竟然連太子爺的身份也查出來了。”

    關勝道：“莫明其他就碰到了一個男子，自然要替小姐查探一二，好在也不是很難，我是聽裕親王大公子叫了那人殿下，又看見他的隨從身後掛著東宮的令牌，這才知道的。”

    好樣的，關小子，不枉小姐疼你一場。”竹韻高興地摸了一把關勝的頭道。

    葉昕眉也很高興，知道關勝很機靈，可他的體貼與細心，還有忠心，都讓她很感動，隻可惜還小了點，好在他正跟張昆學著武呢，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小姐，太子殿下好象對您印象不錯呢。”關勝擔憂地說道。

    葉昕眉也愁這事，她難得上回街，怎麽就會碰上太子？真不知道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差。

    好在我沒讓太子殿下幫我找宅子，不然，人家把宅子找好了，我是要呢，還是不要呢？”葉昕眉垂頭喪氣地坐下道。

    小姐不用擔心，每回選秀，葉家都隻派一個女兒參選，這一次已經選定了是恬姐兒，何況，你與世子爺的事情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保不齊太子殿下也是看在裕親王府的份上，才對小姐你好的呢。”珠玉道。

    葉昕眉聽了稍感安慰，好久沒見恬姐兒了，真想她啊。

    恬姐兒不想選秀，這個她早就知道，不過，其實這位太子殿下也不錯呢，外貌英俊儒雅，又溫和大氣，恬姐兒真見了，保不齊也沒那麽抗拒進宮了。

    可進宮可不是什麽好事，宮裏可是女人的戰場，殺人不見血的地方，恬姐兒那性子……

    葉昕眉立即在心裏甩了自個一記耳光，怎麽看太子長得英俊，就認為她應該進宮了呢？

    換了是自己，也是不願意的吧，就算太子殿下比殷離昊英明神武，又位極至尊，她也寧願嫁給殷離昊，不願意進宮的吧。

    所謂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不多時，張昆回來了。

    京城的宅子倒是有，隻是貴得離奇，三進的院子得一萬多兩才行，這事還得等侯爺來了才行，小姐怕也作不得主，小姐若非要住出去，我倒看了幾處小宅子，可以先租著住下。”

    葉昕眉聽得咋舌：“果然是京都居，大不易，房價也太高了吧，這事確實得等奶奶來了才行。”

    葉家在金陵經營多年，哪裏會沒錢？

    隻是錦鄉侯的錢大多都捏在小王氏手裏，齊老太太倒是給了葉昕眉不少私房錢，但那也隻是她來京城的花費，不可能買得起宅子。

    原本葉昕眉來京城，等葉昕貞成過親之後，就要回去的，滿打滿算，也最多是自個買些小零碎東西要些花銷，其他都得是五房擔著，可哪裏想得到，與五房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到了要買宅子搬出去的地步了。

    手裏沒錢，什麽都不好說。

    葉昕眉苦悶得很，問道：“倚夢姐姐的傷可好些了？”

    倚夢一天沒出門，她以往不管如何，都會到葉昕眉屋裏來溜一圈，打個照麵的。

    張昆眼睛亮亮地說道：“那點傷勢原就沒什麽，又有王爺給的良藥，自是早好了，隻是……”

    隻是什麽？”葉昕眉的心都吊起來了，擔心地問。

    現在還說不好，她昨兒個就沒怎麽用飯，今早喝了點粥後又吐了，所以……”張昆猶豫著道。

    可是腸胃不好？”葉昕眉有點急。

    小姐，哪裏是腸胃不好？瞧張昆大哥的樣子，怕是倚夢姐姐有喜了。”珠玉笑道。

    真的嗎？太好了，倚夢姐姐有喜了？這是我這些日子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葉昕眉象個孩子一樣跳起來，歡快地拍著手。

    蓮蕊怪異地瞪她一眼，又自顧地磕瓜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