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昕眉道：“貞姐姐也是氣性大，毛球在我心裏的地位可重要了，既忠誠又有骨氣，前兒要把她嫁了給人隔壁家的黑子做填房，她死都不肯呢，我家毛球，將來是要給人當大太太的。”

    葉昕貞氣得白眼直翻，若不是喜娘強按著，定會起身動手：“別以為殷離昊還能護著你，他的婚事也就在年後，以後他成了親，有了自個的妻室，你與裕親王府就再無瓜葛，你在他眼裏還不如一砣狗屎。”

    葉昕眉聳聳肩：“昊哥哥要成親了啊，太好了，到時候我一定要給婉玲送嫁。”

    哼，不就是仗著勾搭上了武成王麽？等著吧，等他們都去了邊關，葉昕眉，你欠我的，我都會討還回來。”葉昕貞道。

    葉昕眉看得出，她並不開心，即便是自己幾個不來刺激她，也不開心，籌謀了好幾個月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宋子清一下台，殷承澤的真麵目也露了出來，雖然地位並沒有受太大影響，但葉昕貞已經變得不重要了，殷承澤喜歡的，還是魏家小姐，並不是她，之所以娶，不過是當初的承諾，外加有把柄在五房手裏，怕葉昕貞道出真相，可如今真相已經揭穿，把柄也就不成了，繼續娶她，不過是騎虎難下，葉昕貞有多不受重新，不受待見，從門前的冷落可見一斑，而這還隻是開始，到了裕親王府，還有得她受。

    殷離昊已經知道真相，如今的他變得冷酷陰狠，下手又重，以後還不知會怎麽報複呢。

    而五房因為她在葉家的地位也芨芨可危，若不是拿住把柄，葉家也將五房逐出了門牆，對葉昕貞來說，有錦鄉侯，有葉定誥和葉定績的葉家才是她最強有力的倚仗，可惜，當初她太過囂張，太自以為是，把整個葉家都得罪了，又被老太君和殷承澤耍了一把，裏子麵子全沒了，如今想來，還不如嫁給張家當大少奶奶，不受人白眼與恥笑，來得值當。

    現在這個樣子，不過是虛張聲勢，強撐麵子，不肯認輸罷了。

    以前的葉昕貞，在葉家姐妹眼裏溫婉厚道，賢淑老實，也許到底是旁枝，來往得不如自家姐妹親密，見到的隻是表麵，不知她的本性，若不是送嫁一起來到京城，葉昕眉怎麽也不曉得，她竟是如此陰毒，自私愚蠢還自以為是。

    殷成禧就要遠赴邊關了麽？

    葉昕眉到底還是被葉昕貞影響了心情，她隻給了他半年時間，也隻給了自己半年時間，如果在遠征之前，他再沒有回應，這一出征，少則幾月，多則近一年……

    見葉昕眉老實地沒有回嘴，葉昕貞這才消停了些，喜娘也終於可以安心給她上妝了。

    妝上好，蓋頭也蓋上了，隻等新郎前來接親，可是，過了午時，新郎家連個人影也沒有，賓客們早就餓了，葉齊眉幾個坐在屋裏百無聊賴，忍不住道：“不會不來了，要自個送上門吧。”

    葉昕貞正處於極度煩躁中，揭了蓋頭蹭地就站了起來往這邊衝，白色的球影箭一樣衝了出去，葉昕貞一聲尖叫，手腕上血淋淋的，毛球一咬得中，很快又竄回，躲進葉齊眉的懷裏。

    先前毛球一直被葉昕眉裹在錦披裏，所以葉昕貞也沒發現，如今它又鑽進葉齊眉的懷裏，葉昕貞隻當是她帶來的，更家惱火，抓起桌上的粉盒子就往葉齊眉臉上砸，葉齊眉早有準備，頭一歪，躲過，然後，放聲大哭：“你什麽意思啊，人家好心好意給你送祝福來了，你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還拿粉盒子砸我，新郎不來接你，能怪我麽？拿我撒什麽氣啊？”

    她的聲音清清脆脆，嬌嬌嗲嗲，又還隻有十三四歲，外頭的賓客原就不耐煩，聽到新娘閨房在鬧，也沒了用飯的興致，紛紛跑過來看熱鬧，可是，這邊熱鬧還沒停歇，外頭又響聲一片，乒乒乓乓，東西倒了一大片。

    這下葉齊眉都來了興致，也不哭了，拉著葉昕眉和葉昕恬就往外跑，隻見十幾個穿著仆役衣服的壯實漢子，一個拿根腕粗的大棒子，對著家什一頓亂砸，連屋頂上的瓦都砸爛了，邊砸邊罵：“一個妾室，竟然敢掛正紅，當魏家沒人了麽？還沒嫁呢，就敢騎到正室頭上做威作福？不教訓教訓你，你不知道規矩二字怎麽寫。”

    賓客們嚇得捂頭到處躲，不少人趁機走了，葉家三姐妹看得津津有味，正覺得爽利時，那些人又送進了新娘閨房，五房的護院們忙攔著，但魏家可是柱國公府，比起葉家五房來不知尊貴多少，這些護院又是京城找的，都不敢真心攔，幾個推桑之下便把人放了進去。

    然後屋裏傳來葉昕貞歇廝底裏的尖叫與怒罵。

    走吧，沒意思。”葉昕眉道。

    怎麽沒意思，戲還沒唱完呢。”葉齊眉道。

    葉昕眉一挑眉。

    葉齊眉做了個怪臉：“來都來了，怎麽著也得喝口喜酒了回去吧，貞姐姐大——喜的日子，咱們當然得善始善終。”她故意把喜字拖得很長，葉昕恬聽了笑得直捂肚子。

    那群人打砸一陣後，葉齊眉拉著兩個姐姐又因閨房去，果然葉賢貞的新嫁衣被撕了個稀爛，頭冠也歪了，妝糊了一臉，哪裏還是個新嫁娘，比鬼都嚇人。

    不一會子，裕親王府終於來人了，吹吹打打的，抬了個二人小轎來，新朗自然是沒有現身的，這會子怕正在與魏家大小姐拜堂行禮，招呼賓客呢，沒空。

    怎麽會這樣？”裕親王認的人也被葉家五房的場景震住。

    魏家派人來砸的。”五老爺一身嶄新的絲袍也成了鹽菜，灰頭土臉的，象是被打了劫逃回來的一樣。

    魏家？怎麽可能？魏家大小姐知書達禮，溫厚寬宏，怎麽會做這種事？”裕親王府的人頓時不高興了，那可是他們的大少奶奶，容不得別人詆毀。

    這麽多人都看著呢，穿著魏家的衣服，自個也說是魏家人。”王老爺欲哭無淚，人家偏心得厲害，他也沒辦法，誰讓自家女兒嫁過去是做小的呢？

    小便是妾，妾相當於奴。

    絕對不是魏家，不如現在就派人問個究竟去，免得進了王府還為這事扯皮。”裕親王府二房的管家倒是個有擔當的，冷靜地說道。

    好，就去問個究竟，正好我這裏還留有證據。”撕打中，護院扯下一個人的外衣，上麵還繡了個魏字。

    結果，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果然魏家矢口否認，而且，魏家仆人還真不是穿那種衣服的。

    五老爺目瞪口呆，不是魏家人，難道還是鬼不成？五房在京城，也就得罪了葉家，葉家人不會做這種事，因為葉家還沒打算和五房撕破臉，且，五房還拿著葉家的把柄呢，也不敢隨便造次，如果不是魏家又不是葉家，那會是誰？

    葉昕眉捏了捏葉齊眉的手小聲問：“是你……”

    我可沒這麽大的本事，這裏又不是金陵，我一個沒出閣的女兒家，哪這麽大的人脈與錢財？”

    這倒也是。”即便是在金陵，沒有小王氏的幫助，葉齊眉也沒這個本事，那會是誰呢？

    魏家人又不是傻子，做了也不會承認。”葉昕恬眨了眨眼道。

    因為葉家被砸了個稀爛，賓客跑得差不多了，而新娘子連件整齊的嫁衣也沒有，那張臉又象個鬼樣，裕親王府的人見了更加瞧不起，冷冷道：“轎子來了，去還是不去，不去的話，我等還要回家喝大少爺的喜酒。”

    容小女稍稍梳洗……”

    梳個什麽勁啊，再梳大少爺今兒也沒空去她屋裏，莫要誤了時辰，上轎吧。”

    葉昕貞便被五老爺扶著，哭哭啼啼，恨意滿懷地上了二人小轎，淒涼的把自己嫁出去了。

    葉家三姐妹帶著葉定韜，抱著毛球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真的呢，會是誰家幹的呢？太解氣了。”葉齊眉眉飛色舞道。

    年哥兒若是知道，隻怕很傷心。”三個姐姐說得勁起時，葉定韜黯然道。

    五伯娘其實人還不錯，年哥兒也教得好，那孩子體貼知禮，小小年紀就很會讀書，可千萬莫要被五老爺和葉昕貞連累了才好。

    年哥兒確實是個好孩子。”葉昕恬也道。

    五伯做的事，也不知五伯娘知道多少，京城裏的事情，應該很快就會傳回去的。”葉昕眉道。

    小韜，你別管這些，好生讀書才是正經，隻有你自個強大了，才能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明白嗎？”葉齊眉拉住葉定韜的手道。

    葉定韜期期艾艾道：“那……那我以後……能不能保護年哥兒？”

    隻要年哥兒一直保持初心，不象五伯和貞姐姐那樣，不止你要保護他，我們也要保護他，小韜，你恩怨分明，不怨怪無辜之人，很好。”葉昕眉摸了摸葉定韜的頭道。

    嗯，姐姐，我明白了。”

    回到葉家，竹韻悄悄告訴葉昕眉：“王太醫在老太太屋裏。”

    葉昕眉嚇了一跳：“可是奶奶哪裏不舒服了？”

    竹韻嗔道：“小姐，怎麽說話呢，老太太好好兒的呢。”

    葉昕眉也是關心則亂，鬆了一口氣：“奶奶身子硬朗才好呢，你瞧我這張嘴，著實不會說話，該打。”

    到了客廳，王太醫正與老太太說著佛經：“……相國寺離得不遠，寺裏的智和老主持是得道高僧，每月的初一會親自開壇講法，去聽誦經的人可是要排上隊呢。”

    哦，是不是有身份的人才能去呢？”齊老太太道。

    那倒不是，佛門不講究這個，誰心誠便是誰去，不過，老和尚倒也有些後門走，可以提前幾天先住在寺裏等著，隻是這法子很多人都在用，所以，每月到了月底，寺裏的上百間佛舍就住滿了，小生倒是與那知客僧關係甚好，常去寺裏給香客治病，所以，有幾分薄麵在，您若是想去，小生可以安排。”

    齊老太太大喜道：“真的麽？那可有勞了，對了，王太醫，你可是有功名之人，大可不必自稱小生。”

    您若是拿我當孫子看，我便不講究那些個虛頭巴腦的禮儀，你也別叫我王太醫，我單名一個昱子，您叫我昱小子便可。”

    奶奶。”葉齊眉高興地跑了進去，正好打斷了王太醫與齊老太太的對話。

    這麽高興？不是說去五房了麽？”齊老太太笑道。

    沒吃飯呢，餓死了。”葉齊眉道。

    咦，飯都不給你們吃麽？”齊老太太頓時沉下臉。

    不是不是，是沒飯吃。”葉齊眉道。

    那還不是不給飯吃？”

    啊呀，不是啦……”葉齊眉都解釋不清了。

    葉昕眉笑得直捧腹，便將五房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齊老太太倒沒太大反應，隻是道：“那是誰家幹的呢？魏家不是那樣的人，很家是積譽之家，很在乎名聲的，正室出嫁之日便打上門，說出去，隻會說魏家無禮粗俗，以勢壓人。”

    大家於是都猜，隻有王太醫微笑地看著葉昕眉，尤其她眼眸中那抹陰鬱散去不少，與姐妹幾個嘰嘰喳喳的樣子，讓他放心不少。

    殷成禧就要出征了，就怕昕姐兒想不開……心情鬱悶。

    關嬤嬤讓人炒了幾個菜，問王太醫：“您也再吃點？”

    好啊，嬤嬤，正餓呢，中午忙得忘了飯時。”王太醫倒也不客氣。

    葉齊眉便一個勁地對著葉昕眉擠眼睛。

    奶奶，要不要擺個隔斷？”男女七歲不同席，王太醫又是外男，當然要隔著些好。

    算了，太醫便是在宮裏，也沒這許多規矩的，要診脈時，還真按規矩蒙層紗麽？那樣探出來的脈，肯定難準，就一桌吃吧，有我看著，看誰能嚼舌根。”齊老太太道。

    這分明就把王太醫當晚輩待了。

    葉昕眉看了王太醫一眼，王太醫的眨眨眼，笑意融融。

    葉昕眉心頭一震，忙垂眸安靜吃飯。

    用過飯後，葉昕眉打算回去，王太醫尾隨上來道：“吃過飯，得坐上一坐，再走動，才是養生之道。”

    葉昕眉笑道：“我還小呢，又沒到七老八十。”

    要養成好的習慣才行啊，如此才能一直堅持，病也會趕得遠遠的。”王太醫道。

    葉昕眉到了午間就犯困，打了個嗬欠道：“嗯，我記住了，王太醫，二門在那邊，我就不送了。”

    王太醫哭笑不得：“有你這樣趕人的麽？再說了，今天這麽開心，可是我的功勞，你姐不謝我，倒也請我喝口茶吧。”

    葉昕眉沒聽明白，歪著頭看他。

    葉昕貞那般對你，總該給她點教訓不是嗎？”王太醫笑道。

    是你？”葉昕眉大驚。

    可不是麽？正是本太醫。”王太醫道。

    王太醫向來樸素，花錢也不大手大腳，行事也低調，那麽多人，還得備一色的服裝，都是他請的……

    花了不少銀子吧，要不，我出。”葉昕眉道，雖說很詫異，但心裏還是很感激的，王太醫待人的好，總是潤物細物聲，沒有轟轟烈烈，如涓涓細雨。

    不花錢。”王太醫道：“再說了，你花銀子和我花，有區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