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葉昕眉到來，正伏案書寫的葉定誥很高興，對著她招手：“過來。”

    葉昕眉高興地走了過去，葉定誥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見她麵色紅潤，神情清爽，象小時候一樣揉了把她的額發：“怎麽想著要來看我？”

    “誥哥哥病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疲倦，葉昕眉擔心地問。

    “無事，小恙而已，二殿下瞧過了，還開了方子，吃了一劑之後就好多了。”葉定誥道。

    殷書寧的醫術很好，葉昕眉遂放心道：“那就好，公主呢，沒陪著誥哥哥？”

    葉定誥瞪她：“沒讓她知道我今天沐休。”

    葉昕眉笑道：“誥哥哥是在擔心天天膩在一處，會鬧出事情來？不若你們趕緊成親吧，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省得害了這相思病還得請二殿下開方子。”

    葉定誥臉一紅道：“成了親就是不一樣啊，敢笑話哥哥了。”

    “誥哥哥，給你看個東西。”葉昕眉不再說笑，將帳冊遞給葉定誥。

    葉定誥看完，臉色凝重：“你從何得來？”

    “葉昕貞自五伯那處討來的。”葉昕眉便將葉昕貞與小王氏的要求說了一遍。

    葉定誥大急：“不可，你絕對不能把王爺拖下水，到時候，葉家連個相幫的人也沒有了。”

    葉昕眉點頭道：“不錯，當然不能把王爺拖下水，我也決不會幫他們，隻是，現下此事急待解決，我又想不出好法子來，便想著，先與哥哥商量商量，我那姨媽是絕對不能再掌中饋的了，她如今仗著兩個女兒嫁得好，又有你這個狀元公撐著門麵，越發的大膽放肆，無所顧及，你是沒瞧見，我爹廳裏的一幅字畫就值幾千兩銀子，都是在京城收受的，如此下去，可不是自掘墳墓麽？”

    葉定誥臉色大變，怒道：“平日也見她收些財物，可大多是土儀什麽的，我也沒怎麽過問，畢竟隔著一房呢，她又是長輩，沒想到，膽子竟這般大，錦叔又是個不問俗事的，你可讓靜叔知道了？或者，與章嬸嬸商量商量也是好的。”

    “此事不能太過張揚，畢竟齊姐兒在東宮呢，她是齊姐兒的親娘，又是我的繼母，她有事，齊姐兒和我麵子上都不好看，爹如今正替皇上編撰前朝文史呢，名聲也不能太過受損，所以，我打算先不讓她管中饋了，讓二嬸和三嬸兩個一同管著，至少讓她不能再收受賄賂，私鹽的事，咱們還得從長計議，王爺出征之前，得想出個妥善的法子來解決了才好。”葉昕眉道。

    “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幫著你說服錦叔？”葉定誥道。

    “誥哥哥不愧是狀元公，一點就透。”葉昕眉笑道。

    “你可是武成王夫人，以後下官還有的是機會求夫人相幫呢，可無需討好下官。”葉定誥調侃道。

    “話可不能這麽說，大哥隻要娶了雲霓公主，以後便是天家的人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還得多仰仗大哥呢。”葉昕眉作勢行了一禮，毫不客氣的還了一擊。

    葉定誥笑著扶起她：“今日這事就辦了吧，我去找父親，你且先與錦叔勾通勾通，一會子我便與父親同去。”葉定誥道。

    錦鄉侯果然在書記，且一直在書房，卻不知小王氏為何要說他不在，也許她發現了什麽，故意要送點東西給自己，以求自己手下留情吧。

    “爹等你多時了，怎麽才來。”沐休在家，仍翻著史書做記錄的錦鄉侯見葉昕眉進來，很是高興。

    “爹，您可別太操勞了。”見他的兩鬢有些斑白，葉昕眉心疼道。

    “皇上能讓爹爹我參與編史，那是對爹爹的看重，爹離開金陵也有好些時日了，按例過完年後，就該回去，所以，趁著在京城的日子，能多做些便多做些事吧。”錦鄉侯道。

    “爹，女兒舍不得你回金陵，不若咱們把鹽道使的差事給辭了吧，專職修史。”葉昕眉道。

    “爹也不合適那差事，可你姨娘不願意住在京城，說是金陵的氣候更適合養身，你看，你奶奶來了京城後，身體也差了許多，等過完年，我們就先回去了，反正你們兩姐妹也有了歸宿，有你誥哥哥和績哥哥在，也有人看顧小韜，爹沒有什麽不放心的。”錦鄉侯道。

    爹竟然要與齊老太太一同回金陵，肯定又是小王氏的主意，私鹽可是一大筆財富來源，小王氏才不願意輕易放手。

    “爹，您看看這個。”葉昕眉將帳冊遞了過去。

    “什麽？”錦鄉侯眯著眼睛翻開帳冊，詫異道：“這是……怎麽會有這麽多？”

    後麵的語氣還著迷茫與困惑。

    “爹，你可看清楚了，這可是五伯親手寫的帳本，你不可能認不出他的字跡，姨娘到這個月還在分帳呢，您是江南鹽道使，難道不知道販賣私鹽是違法的嗎？知法犯法，監守自盜會是什麽罪過？”葉昕眉無奈道，她這個爹還真是個隻懂研究學問的糊塗蟲。

    “太大膽了，怎麽能這樣？我還以為……她隻是……隻是將我的印鑒偷出去過一回，怎麽……一直在用著……”錦鄉侯氣得臉都白了。

    果然如此！

    “爹，你的官印怎麽能讓她拿著呢，她和五伯的膽子有多大您知道嗎？私鹽都販賣到羝國去了，這可是通敵之罪啊。”葉昕眉氣得有些無語，錦鄉侯怎麽可以糊塗到這種地步？

    “她隻說，家裏開銷大，我的俸祿又少，你和齊姐兒又都要嫁妝……說是開源，我也沒想到她……她竟是這般膽大妄為……”錦鄉侯急得都快語無論次了：“昕姐兒，這可怎麽辦啊，你快去求求王爺，莫要治她死罪，她一個婦道人家，隻是愛錢，不懂那些的，外頭的事，全是你五伯做的，她什麽也不懂啊。”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替小王氏求情，還是這般舍不得她，葉昕眉真真佩服自個這個拎不清重點的爹。

    “爹，現在不是王爺要治她的罪，而是事情一旦暴發，遭殃的是整個葉家，連著我和齊姐兒都不會有好下場啊。”

    “怎麽會怪到整個葉家？皇上不是糊塗人，你們又沒摻與……最多也就治你姨娘和五房的罪，昕姐兒，你莫要亂說。”錦鄉侯道。

    “爹，通敵視同叛國，您沒讀過律法嗎？可是抄家滅門的重罪啊。”葉昕眉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這個爹了，迂腐得近乎愚蠢。

    “這樣嗎？那怎麽辦？你快去求求王爺啊，要不讓齊姐兒求太子殿下吧，她正受寵呢。”錦鄉侯六神無主道。

    “爹！”葉昕眉無奈道。

    “咱們不能自先亂了陣腳，得想法子慢慢來，我已經與誥哥哥商議過了，先讓姨娘交出中饋權來，讓二嬸和三嬸管著……”葉昕眉道。

    “為什麽要讓她交出中饋來？她又不是沒管好家？她做那許多，也是為了這個家，豈能出了事，就由她一個人擔著，先懲罰她，再者，她是當家主母，一旦沒了中饋權，齊姐兒臉上也不好看……”

    到了這個時候，錦鄉侯還是這般護著小王氏。

    葉昕眉無奈，將小王氏送給自己的錦盒遞給她：“爹且看看這盒子裏是什麽。”

    “這是上等的琥珀啊，值好幾百兩呢，你要送給爹爹嗎？”錦鄉侯詫異道。

    “爹爹還要我送嗎？這種東西姨娘屋裏該多了去吧，這塊還是姨娘方才送我的呢。”葉昕眉沒好氣道。

    “我屋裏很多？”錦鄉侯一臉詫異：“怎麽可能，這種東西貴得很……”

    “爹還不明白嗎？你廳裏的那幅前朝字畫，多寶格上的擺件兒，都是頂頂值錢的東西，以前咱們在金陵可沒這麽富有奢華。”葉昕眉道。

    “那些全是你姨娘販賣私鹽得利買的，她做了這麽多次，五房肯定分她不少。”錦鄉侯搓著手喃喃道。

    “爹，賣私鹽的錢，她肯定都放在錢莊裏呢，以她的性子，怎麽可能給家裏置辦這麽多物件兒，以後還不是留給了小韜，這些可全是人家送的，她伏著是家裏的當家主母，是我和齊姐兒的娘，誥哥哥這個狀元公又沒有親娘在，大肆收受的賄賂。”葉昕眉道。

    “啊，收的人家的禮？誰會送這麽重的禮給她啊，我也隻是個沒多大實權的錦鄉侯啊。”錦鄉侯仍是拎不清。

    “爹，總之，這個當家主母她是不能做了，以後就由二嬸三嬸來管著，再由著她下去，咱們葉家會給她毀了。”葉昕眉正色道。

    “我讓她別收了就是，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你看她現在也改了很多，對小韜也好，還曉得要送東西給你，我與她是多年的夫妻了，她又是個愛操心的，沒了中饋，肯定又會跟我鬧……”錦鄉侯還是下不了決心。

    葉昕眉氣急，她這個爹果然是個沒法子勾通的。

    不多時，大老爺葉鎮海和葉定誥一起來了，都齊齊勸他。

    結果錦鄉侯道：“……她也是為了這個家好才這般的，到了京城裏，開銷實在是大，一大家子的吃穿嚼用都不能怠慢了，人情客往又多，我……我這就著令她，再也不許亂收東西了，大哥，二弟妹懷著身子呢，三弟妹到底隔著一層，京城這府裏可是二房的，也沒有讓三房的當家的道理……”

    大老爺一聽，臉色變了，葉錦海分明就是與大房三房分出你我來，言裏言外的怪大房三房占了二房的便宜。這話還真就說不下去了，便是葉定誥的臉色也很難堪，葉昕眉快被錦鄉侯氣死，怒道：“爹說什麽呢？這宅子可是王爺給我的，是我給整個葉家的，大伯和三叔他們都是咱們嫡嫡親親的血親，你為個不爭氣的女人要得罪大伯和三叔嗎？”

    錦鄉侯這才反應過來道：“大哥，大哥，你知道我不會說話。”

    大老爺歎了口氣，悵然道：“錦海啊，你自小就讀死書，人情世故是一點也不通達，昕姐兒出嫁了還要為這個家勞心勞力，你呀，就聽她的吧，她難道還會害你這個爹不成？”

    錦鄉侯搓著手一臉猶豫，看了葉昕眉一眼道：“昕姐兒，爹知道你還在為你娘的事記恨你姨娘，其實她真的改了很多，這些日子，她常在我耳邊說些後悔的話，還說回金陵後，會給你娘請法師來超渡，把她遷到葉家祖墳……”

    葉昕眉聽不下去了，她不得不承認，小王氏已經將錦鄉侯的心奪了去，別人說再多，錦鄉侯也是舍不得小王氏的，如今還隻是奪個中饋，他就這般心疼，若是將小王氏治罪呢？

    一甩袖，葉昕眉從書房裏出來，看了眼外麵陰暗的天空，很是無奈。

    葉定誥也跟著出來，見她難過道：“看來錦叔是不會同意的，要不讓二祖奶奶發話吧。”

    葉昕眉搖頭：“奶奶身體不好，私鹽的事，我還瞞著她的，而且，我爹這性子，若是奶奶發的話，他肯定站在姨娘這邊求情，到時候又讓奶奶受閑氣。”

    “那該怎麽辦？”葉定誥道：“我和爹畢竟隔著一層，這是二房的家裏事……”

    他還是見氣了，葉昕眉象小時候那樣，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不管怎麽樣，誥哥哥還有績哥哥才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是我娘家的後盾。”

    葉定誥釋然一笑，拍著她的手道：“當然，我們可是王爺的大舅哥，王爺再本事，我們去了王府，也是得上座的。”

    “隻是你，在王府受了委屈，別老悶在心裏，也要象今天這樣，多回家和我商量商量，誥哥哥不才，再不濟，擼了袖子跟人打一架的力氣還是有的。”

    葉昕眉的心暖暖的，鼻子也酸酸的，點頭道：“嗯，我知道了，不過，你妹妹也不是泥捏的，武成王夫人，豈是誰都能欺負的？”

    “現在該怎麽辦？”葉定誥擔心地問道。

    “隻有一個法子了。”葉昕眉道。

    “什麽法子？”葉定誥問道。

    葉昕眉附近他的耳朵，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葉定誥的臉色一白，眼神變得凝重，半晌才道：“隻能如此了，這事你莫要摻與，讓我來，也算是為葉家清理門戶。”

    葉昕眉搖頭道：“內院的事，你們男人還是別插手的好，我爹又是個拎不清輕重的，到時候還會連著大伯一起怪罪，我怎麽著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要怪怨就怪怨吧，為了整個葉家，我也不怕擔名聲。”

    葉定誥心疼地撫著她的額發：“昕姐兒，你長大了。”

    葉昕眉的眼眶濕潤。

    葉定誥道：“也好，雖說不太厚道，但非常之事，就得非常之法，你能如此果決，哥哥反而對你放心多了，你在王府也肯定能站住腳跟。”

    與葉定誥分開後，葉昕眉親自去探望倚夢，如今張昆是葉家的總管，所以倚夢也跟著住在葉府，並未跟她去王府，倚夢有些遺憾，葉昕眉卻道：“這個家太讓我不放心了，你們替我看著點，我爹是個糊塗的，有什麽事，你們也可以及時告訴我，有你們在葉家，我才能放心。”

    孩子在哭，倚夢回去喂奶，生過孩子的倚夢越發豐潤美豔了，葉昕眉很欣慰，前世這一對是成了刀下之鬼，這一世，若因葉家的緣故又讓他們走上老路，可就是自己的罪過了。

    “倚夢姐姐，你與正房那邊的婆子丫環們可有往來？”葉昕眉問道。

    “夫人可是有事要辦？”倚夢機敏地問道。

    “不錯，確實有事要辦。”葉昕眉湊近倚夢的耳朵……

    自葉府回去，馬車上，葉昕眉心事重重，到了王府，便一頭倒在床上，顧媽媽嚇了一大跳：“怎麽去的時候好好兒的，回來就病了？”

    竹韻道：“可能是受了風寒吧。”

    “那快些個通知王爺。”顧媽媽說著就往外麵去。

    竹韻拉住她道：“王爺忙著呢，沒得又讓他操心，還是請太醫吧，對了，二殿下的醫術最是高明，還是請二殿下來最好。”

    “那也是。”顧媽媽一想也好，便和梅香商量著讓常遠山去。

    殷書寧很快便來了，見葉昕眉窩在被子裏，皺眉道：“你家那相公不是醫術很好麽？自家娘子病成這樣了，也不說來看看？”

    “他忙嘛，再說，我也想見見表哥。”葉昕眉半坐起道。

    殷書寧薄唇邊漾開淡淡的微笑：“還算你有良心。”

    說著就給她診脈，收回手裏皺眉道：“你又出什麽妖蛾子？”

    “不是說了想見表哥嗎？這法子不行麽？”葉昕眉笑道。

    殷書寧戳她腦門道：“你這話雖然聽著我心裏舒坦，可太不真實了，實話實說吧，可是有事找我？”

    “我想問表哥，你對恬姐姐究竟有沒有意思，若是有意思，便莫要辜負了她，若是沒意思，就莫要再惹她，也莫要決定她的前程與生活，放過她，就當從來都不認識她可好？”葉昕眉鄭重地說道。

    殷書寧別過頭去：“說得好象我操縱了她的人生一樣，你就這麽看表哥的嗎？”

    “表哥，我知道你現在是二皇子，很多事情不能隻由親情出發，你有你的考量，可是，我還是希望你仍是以前的表哥，而不僅僅是二殿下。”葉昕眉道。

    殷書寧黯然地垂眼眸，長長的睫毛留下漂亮的陰影：“昕姐兒，你也太無情了些，表哥這一輩子，感情線淡泊，最愛的女人被人搶走，你總不能叫表哥在事業上也無所作為吧。”

    葉昕眉臉一紅道：“你的事業如何發展，我這個當表妹哪敢幹涉，隻是，恬姐姐她是真心喜歡你的……”

    “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都娶了你過門了，你不也跟人跑了麽？”殷書寧道。

    “表哥……”

    “好了，我有分寸，有些事情，我不做，別人也會做，於她來說，結局是一樣的，你為何隻苛求我呢？”殷書寧道。

    好吧，天被聊死了，沒法子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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