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域迷城的項目辦公室裏，李工對著空白的追蹤屏幕，已經枯坐了半個小時。
    他嚐試了所有已知的備用方案，甚至動用了幾條埋得很深的暗線協議，全都石沉大海。
    張老板推門進來，手裏拿著兩份外賣。
    “先吃飯。”
    李工沒什麽胃口，扒拉了兩口就放下筷子。
    “老板，不對勁。
    信號消失得太幹淨了，像是被更高權限的東西直接截胡了。
    郭永銘，他肯定出手了。”
    張老板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猜到了，有這種好機會，他不動手才奇怪。”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就這麽算了？”
    “算了？”張老板笑了一下，放下筷子，“李工，我們搞出個會自己跑掉的NPC，這事要是傳出去，花域迷城就不用開了。
    玩家會恐慌，投資方會撤資，競爭對手會往死裏踩我們。
    B857必須抓回來，而且必須在郭永銘完全控製他之前抓回來。”
    他抽了張紙巾擦擦嘴。
    “你繼續想辦法恢複追蹤，重點是排查城西所有可能的大型數據接收點。
    舊服務器垃圾場，郭永銘的研究所，還有大學城那邊的幾個大型公共網絡樞紐。
    我去找幾個朋友，給郭主任找點別的麻煩，讓他沒工夫專心致誌搞我們的寶貝。”
    李工點點頭，重新坐回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屏幕上的代碼再次開始滾動。
    現實世界。
    白靈摘下了沉重的沉浸式頭盔，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眼前是她熟悉的臥室，淡粉色的牆壁，堆滿毛絨玩具的床頭，書桌上攤開著看到一半的時尚雜誌。
    窗外，是真實帶著光汙染的都市夜色。
    遠處高樓頂端的紅燈規律地閃爍，車流在高架上織成一條條移動的光帶。
    她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眼眶下方有淡淡的青黑，是長時間高強度專注留下的痕跡。
    成功了。
    她終於完成了“花域迷城”這個地獄難度的內部測試。
    天知道她為了通過那個詭異的最終隱藏條件，【在不對男主使用任何常規攻略手段的前提下，使其核心忠誠度突破閾值，並主動完成告別】，她花了多少心思，演了多久的戲。
    那些肉麻的“寶寶”、“乖狗”，還有一套套的土味情話，現在回想起來都讓她耳根微微發熱。
    那些故意摸魚的反向操作，把那些精心設計的任務劇情攪得一塌糊塗，所有這些看似荒唐的行為，都是為了一個目的。
    誤導係統判定，掩蓋她真正的攻略路線。
    不是傳統的征服與討好，而是更為隱秘的馴服與依賴的反向建立。
    她要的不是他愛上她，而是要他離不開她。
    她幾乎以為自己要失敗了。
    那個NPC的智能程度高得嚇人，有時她甚至覺得屏幕那頭的不是一個程序，而是一個真正的人，在冷靜地觀察著她的一切表演。
    直到最後那一刻，在那個陰暗的洞穴裏，他本該念出設定好的遺言，卻掙紮著抓住她的袖口，用仿佛掙脫了程序束縛的聲音說出那個“好”字時，她知道，她賭贏了。
    係統提示音如同天籟般降臨，冰冷的電子女聲宣布隱藏任務完成，高額獎金已發放。
    錢到賬了。
    足以緩解家裏公司迫在眉睫的債務危機。
    父親緊鎖的眉頭可以舒展了，母親不必再深夜歎息。
    她不用再背負著挽救家族的巨大壓力，可以重新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軌道，做回那個隻需要煩惱功課的大學生。
    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和肩膀，骨節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遊戲裏的那些畫麵卻不合時宜地閃過腦海。
    林田為她擋下致命一擊時決絕的背影，他背著她走過漫長峽穀時寬闊的肩背，還有最後在廣場上，他看著她消失時，那雙眼睛裏翻湧的痛苦……
    這個遊戲的NPC做的太真實了，真實得讓她心裏有點愧疚。
    她走到窗邊，拉開窗戶。
    初夏夜晚帶著汽車尾氣和城市塵囂味道的風吹了進來，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有溫度，有氣味，有不完美。
    “忘掉，全部忘掉，”她對著窗外閃爍的燈火，低聲卻堅定地對自己說，“那隻是一堆數據，一個遊戲任務。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她關上窗，將那個虛擬世界連同裏麵那個過於真實的NPC，一起鎖在了身後。
    幾天後，白靈作為大一新生，開學了。
    陽光正好，透過茂密的香樟樹葉，在幹淨的水泥路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
    樹影婆娑，微風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廣播裏放著輕快的流行音樂，遠處籃球場傳來陣陣呐喊。
    到處都是拖著行李箱，臉上帶著好奇與憧憬的新生，以及熱情洋溢的誌願者學長學姐。
    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白靈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站在文學院報道處的隊伍裏，微微眯著眼。
    她深吸一口氣，將這幾天對於遊戲NPC的感情拋之腦後。
    周圍是真實的喧鬧，真實的麵孔，這一切都讓她感到安心。
    希望很快，就能將林田NPC，連同那段光怪陸離的測試經曆，打包封存進記憶的角落。
    好心的學長學姐們熱情地幫她辦理繁瑣的入學手續，指引她宿舍的方向，介紹各個食堂的特色。
    白靈臉上也有了笑容。
    她站在文學院那棟爬滿常青藤的古老大樓前，看著紅磚牆上斑駁的歲月痕跡，心情是久違的明朗。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而好聽的男聲，從她身後響起。
    那聲音不高，卻像帶著某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周圍的嘈雜，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學妹，需要幫忙嗎？”
    白靈回過頭，微微眯起眼睛，逆著光，看到一個男生站在那裏。
    他穿著最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身姿挺拔，卻俊美得不像真人。
    五官的每一處線條都像是經過最苛刻的雕琢，組合在一起，完美至極。
    他的皮膚在逆光下顯得有些蒼白，更襯得眉眼漆黑深邃。
    他仿佛是從最精致的二次元畫卷裏走出來的，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帶著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溫柔。
    不像學長看學妹的禮貌打量，更像是在凝視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他看著她，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完美無瑕的弧度，讓白靈的心髒一縮，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跳躍。
    他開口，聲音溫和。
    “我是你的學長，林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