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這會兒也在一邊配藥，一邊微笑著說:“銳王爺你也別擔心，咱們營地剛好有一位做菜還不錯的，不過這會兒還病著，之前我在前線忙，沒顧上給她治，一直拖到現在。現在好了，我得閑了，先把她治好，讓你有頓好飯吃，行了吧？”

    顧弘揚聽到這裏卻是有些黯然神傷:“我從前有位舊友，做菜手藝也是不俗，尤其擅長做豆腐……她做的豆腐，天底下沒有人能做出來。”

    可巧了，咱們這位大廚據說也是特別擅長做豆腐，還念叨著說若是有空，把這些幹豆子都泡發了，想辦法磨豆漿，點豆腐，大家總能吃點兒不一樣的。”

    前線的糧草，因為運輸艱難的緣故，好些東西是吃不上的，能有些茄子番薯白菜之類的，已經非常不容易了。肉倒是不少，在戰場上死去的馬匹，多半都會再利用。

    但是豆腐這些，就更別想了。

    這會兒聽到老大夫也說豆腐的事，顧弘揚一直繃著的那根弦突然又被人彈響。上川府那幾日的血腥屠戮還曆曆在目，比戰場還要觸目驚心，戰場上，至少大家還有相互搏鬥的可能，可是在上川府，手無寸鐵，從來沒有見過這等暴徒的百姓，幾乎是瞬間致命。

    這是單方麵的屠殺，滿地的血，到處都是屍體，有些屍體掉到河中，明明就漂浮在河麵上，可是大家都沒有空去打撈。因為一定要一刻都不耽誤地把躲在上川府各處的刺客找出來，不然受傷、被殺的百姓隻有越來越多的。

    等到後麵去打撈和清理屍體的時候，六月的盛夏，烈日炎炎，不少屍體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模樣，早已辨認不出。

    也沒有辨認出李沅錦的。

    顧弘揚捏了捏拳頭，真有衝動現在就會上川府，仔仔細細再找遍每一寸土地，李沅錦總不會就這樣消失的！別拿那些麵目全非的屍體糊弄他，沒有親眼見到她，顧弘揚就一定相信李沅錦還活著！

    在心底默默傷懷了片刻，顧弘揚還是抬起頭來說:“但是這世上絕沒有人能做豆腐超過她的。你們這位大廚，都沒有去過上川府，沒有見過那裏的豆腐大師，沒有參加過那裏的豆腐大賽……”

    等等，你說哪裏？”

    上川府。”

    這下老大夫可是笑了:“那銳王爺你可說錯了，我們這位大廚，還真是從上川府來的。”

    顧弘揚大驚，失態地拽著老大夫的衣領，不敢置信:“從哪裏來的？”

    ……

    一直到見到了李沅錦，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呼吸略有些急促顯是不暢的樣子，臉頰緋紅，但是緊閉的雙眼緊皺的眉頭顯示著她還在搏鬥中。

    顧弘揚轉頭忍住自己的淚水，連忙高聲呼喚:“老大夫呢！趕緊給我把他拖過來！我這裏有重要的人要救治！”

    自此李沅錦就被搬到裏顧弘揚的帳篷中，顧弘揚不顧所有人的勸阻，每日從戰線上巡視下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看李沅錦，看到李沅錦還或者，還在呼吸才能夠放心。

    轉頭卻又催促老大夫快點救治。

    這次李沅錦終於轉醒，顧弘揚忍不住:“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叫人把你拖出去埋了。”

    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這戰場上每天死傷無數人，埋掉的還少嗎？”

    你這麽說是覺得我醒過來不好，最好繼續睡過去？”

    哼！”

    顧弘揚別扭地轉過頭，但眼睛又忍不住撇向這邊。

    真好，她醒過來了。

    真好，她還記得他。

    真好，她還能夠跟他開玩笑。

    顧弘揚抹抹眼睛上的眼淚，覺得自己真是矯情，轉頭就去勾著李沅錦的肩膀:“睡夠了吧？睡夠了就趕緊起來給我做飯去！你都不知道這裏的飯菜有多難吃！我都快吃吐了！你趕緊的！”

    李沅錦當然也看到了顧弘揚眼角的淚水，卻是什麽都沒說破，淡淡一笑。

    她的身體她最清楚，多虧了顧弘揚找人給她治療，她終於能夠好好靜養了:“多謝你了，若不是你，我怕是已經死了吧？”

    顧弘揚一向玩世不恭的臉上卻突然幾分驚慌和恐懼:“瞎說什麽！”

    頓了頓收拾好了表情才說:“其實沒有我，你也一樣會活下來的，你的求生意誌很強。”

    顧弘揚找到李沅錦之後自然是把她挪到他的帳篷裏，派人好生照料，但是李沅錦的情況實在凶險，好幾次都高燒不退，老大夫都說回天無力，藥石無靈，隻能看李沅錦自己能不能撐下來活過來了。

    李沅錦到底是撐過來了。

    即便我不來，你這手藝也早已經收買了不少人，知道嗎？外麵的士兵現在天天比我都還著急在問你什麽時候醒過來，什麽時候能夠重新做飯，他們現在打仗這麽辛苦，每天回來營地連點兒好東西都吃不上，實在說不過去。”

    比你還著急？你為我著急了？”李沅錦卻是突然問了這一句。

    顧弘揚立刻跳腳:“關你什麽事！廢話真多！趕緊的，我讓人給你抬水進來，你洗漱一下，換身衣服，要是能走動，多走動，對你的筋骨血脈有好處。”

    說著遮掩住自己已然有些緋紅的臉色，匆匆出去了。

    帳篷裏的李沅錦，臉上戲謔的笑容也在這一刻凝固住，逐漸散掉，露出疲憊而茫然的神色:“我的手藝嗎？我還以為我的手藝隻能夠給我帶來災禍呢……”

    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就是這樣吧。成也豆腐，敗也豆腐。

    ……

    此刻，在重兵把守的京城，玉瑤公主卻也是如同顧弘揚一樣守在一個人身邊。那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正是穆梓桐。

    許嬤嬤進來看的時候低聲提醒:“公主，您怎麽又來了，總這麽往一個男子的臥房中跑，可不成樣子……”

    玉瑤眼睛一瞪:“你有沒有良心！他是為了我才會受傷昏迷！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當然要過來看他，看你們有沒有把他照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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