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已經是皇帝麵前的紅人了，有了保護其他人的能力，必定不是因為無法複仇或是身邊的人糟了劫難才這樣的，而是因為眼前這個沒心肝的丫頭。

    徐大夫心裏是難受的，他想要幫這小子開口，但是這丫頭現在心上人跟那位有關係，他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下手拆散的。

    隻能看著丫頭什麽時候能自己領悟，自作選擇吧。

    徐大夫，穆梓桐這種積鬱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排解呢？”李沅錦心裏著急，抓著徐大夫問。

    心病還需心藥醫，若是他自己願意醒來，就醒得來，若是不願意，恐怕他是不會醒了。”徐大夫摸著已經涼掉的茶水，默默歎了一聲。

    這麽嚴重？李沅錦狐疑地看著徐大夫，覺得不是在逗她吧？

    徐大夫臉色晦暗：“你這臭丫頭是打算懷疑我嗎？”他徐良的醫術竟然會被人懷疑？簡直是奇恥大辱！要知道，就是當年那人可也是曾向他求學過醫術的！你這小丫頭又算什麽！

    脾氣古怪的徐大夫當場拂袖而走，李沅錦連忙道歉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徐大夫本身也不願意留在跟天家有關係的地方，走是遲早的。

    交代了怎麽照顧穆梓桐，徐大夫到底還是走了，留下李沅錦守著他。

    ……

    四個時辰，從上午到黑夜，李沅錦寸步不離，中間讓灑掃的大爺跑了趟路，找了韓妙竹過來了，布置了一番事情。

    韓妙竹看向穆梓桐：“穆公子這樣真的不用再找大夫看看？”

    李沅錦氣徐大夫臨走還敲了她三百兩銀子，說狀元郎命貴，看病需得這麽多銀子，強行要走了她身上最後一張銀票。那還是穆梓桐給她買藥的！

    惱火的是李沅錦從來不向顧弘揚要銀子，她有她的原則，戀人之間互相送點兒東西，哪怕是首飾都沒關係，反正她認為自己還的起。但是要銀子就不行了，這跟包養不就沒兩樣嗎？

    所以還得韓妙竹給她弄點錢去買藥，穆梓桐這病還挺費錢的，人參、靈芝什麽的都要。

    李沅錦都有心想要打開狀元郎的庫門了……

    韓妙竹動作快，十分迅速地買來了藥，幹脆也沒走，把碧果帶過來，一個人熬藥，一個人幫著伺候上下。碧果不是銳王府的人，是李沅錦買的小丫頭，年紀又小，這樣倒是無妨。

    穆梓桐在亮燈之後不久終於醒來，雖然還是在發燒，但是看上去臉色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醒來的時候李沅錦正在剪燈花，燈燃久了，燒過的燈芯就會蜷縮起來，若是不剪，一會兒就要爆出來。

    穆梓桐靜靜地看著李沅錦，剪完燈花她也沒有放下剪刀，隻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剪刀挑著燈花，房間裏因為李沅錦的動作一明一暗，倒是有些旖旎氛圍。

    穆梓桐看著李沅錦的側影，她長大了，他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她還隻到他的下巴，人瘦瘦小小的，一張臉上隻有一雙眼睛明亮無比。

    他在山崖下發現她的時候，她半個身子浸泡在水中，原本就又破又小的衣裳緊貼在身上，不過因為瘦骨嶙峋，這景象絲毫沒有香豔，隻有可憐。

    他那時不欲多管閑事，但是也無法見她這樣被浸泡在水中，於是拖她上來，她那時候好像遭遇了一場浩劫，拖動之中有睜開眼睛，眼神裏卻滿是震驚、痛苦、絕望……

    他被那樣的眼神嚇到了，卻在那一瞬間生起了同情之意。這眼神，多像他在聽到爹娘噩耗之時的心境？

    因著這樣的感覺，後來她屢次過來找他幫忙，他沒有辦法狠心拒絕。因為他自己也是，若不是穆管家冒死救他，他現在或許已經隨著爹娘去了。絕望之中若是有人相幫，或許能夠有不一樣的結果。

    他期望自己能夠重新站起來，能夠有朝一日大仇得報。他看著她，就像看著另外一個自己一樣，救贖她，就像救贖自己。

    所以……一開始他就不善良，他不是她想象中的小書呆，他自一開始就不是因為心善所以才幫她，他是為了他自己。

    但是誰也沒想到後來他會動情，每一次動情他都痛苦萬分，他做不到大仇未報何以為家，而她又如同太陽一樣溫暖明亮讓他舍不得放手。她的善良讓他報仇的心思都減弱了，他甚至真的想過不如不要再去沾染那些醜惡的事情，不如讓他好好跟她過一輩子。

    這樣的情緒就像是反複拉扯的鋸齒，把他鋸的七零八碎。他是一個不堅定的人。

    所以後來才會做了那麽多錯事。

    穆梓桐許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著李沅錦，她就離他幾步之遙，下頜骨是秀氣的弧度，臉頰是帶著一絲圓潤的可愛，一雙眼睛依舊如同最初一般明亮，唯獨眉毛，她不喜歡時下女子常用的柳葉眉、遠山眉，她是自己修的眉毛，看上去像一把劍，眉尾略略飛上，給她帶來了一些不一樣的英氣。

    他離開之後，她有了好多變化，他錯失了很多東西。從前她是充滿了對明天的希望，但是是莽撞的，現在的她，雖然依舊不便一雙充滿希望和未來的眼睛，卻比從前穩重多了。

    從前的她，笨手笨腳不會照顧人，連衣服都要雲錦給她補，但是現在，她守著他，擦了一天的汗，換了一天的汗巾子，仔細給他喂水喂藥……

    穆梓桐閉上眼，便是此刻死了也無憾了。

    察覺到床上人的動靜，李沅錦回頭看，見得穆梓桐醒了，一臉高興，連忙站起來問：“醒啦？”

    穆梓桐睜開溫柔的眼睛，含笑看著她，雖一切都變了，但是隨著他身量見長，她依舊隻是到他的下巴。

    嗯，醒……了。”穆梓桐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發現自己的嗓子還真的不行了，嘶啞到說不出話來。

    李沅錦拿桌上的茶壺倒水就要給他送過去，結果一摸茶壺，冰冰涼涼的，立刻就要出去：“我去燒點兒水。”

    穆梓桐心說，不要，可惜喊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李沅錦拿著茶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