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揚起第一抹魚肚白的時候，安涼到了山口，縱然是在漫漫黑夜裏行進，他卻不覺得孤單，他想快點看到那抹白色，想驅散她周身的荒涼。

    原本不算近的路，硬生生被安涼縮短了大部分時間，河灘上除了河水的嘩啦聲再沒有別的聲響，有些微微的光亮將河灘照亮，安涼的視線來回掃視，發現那個斜躺在鵝卵石上的人。來不及多想，安涼快步走過去，果然是小書。

    人就在麵前，他卻有些不敢動了，她還記得嗎？還記得那個她追隨了如此之久的人，還記得那些讓她受過的磨難，還記得她在萬丈深淵中許下的諾言。她應該是記得的，不然她怎麽會來到自己身邊？

    安涼小心翼翼的彎下腰去，托起小書的頭，仔細打量了她的麵容，從前隻覺得好看，卻不知道這張臉是他一筆一劃精心勾勒出來的，專屬於他的。她的臉色並不好看，似乎在什麽不好的夢境掙紮，秀眉皺得緊緊的。

    小書。”安涼將她攬在懷裏，輕聲喊道，他有點害怕，她似乎忘了些什麽。

    小書的眼輕輕動了，半晌，她輕輕睜開眼，語調有些迷蒙：“子言？”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炸在安涼的心裏，她記得！幾乎是有些不受控製，安涼將她緊緊抱入懷裏，低聲道：“小書……”這一聲呼喚，飽含了許多難解的深情。

    逐漸清明的小書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疑惑道：“安涼？”這個懷抱可讓她有些驚訝，她向來覺得，安涼是冷靜自持的人，怎麽會無端的對她這樣……深情？

    你沒事吧？”安涼被她的一聲呼喚拉回些心神，問道。小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啊，我剛剛做了個夢，現在卻有點不大記得了。”想起自己來山上的本意，小書忙問道，“你沒事了嗎？”

    我沒事了，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到危險的地方來了。”安涼將她扶起來，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口，“子言，是你的什麽人？”

    他滿心忐忑的看著小書，不料小書疑惑的反問他：“子言？”見她一臉毫無記憶的樣子，安涼的心有些皺皺的疼，她不記得嗎？

    察覺到安涼的臉色不大對勁，小書忙補充道：“你也知道，我很多事情都不大記得了，也許，曾經認識的，隻是不小心被我忘記了。”這番補充，更讓安涼心裏酸澀，怎麽會忘了呢？

    一絲尷尬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安涼的手機適時打破了這氣氛，是安叮打來的，那頭安叮語氣急促卻又刻意壓低了聲音：“哥，找到小書了嗎？”

    嗯。”安涼淡淡的應道，安叮舒了口氣，接著說道，“我跟你說，成哥有點不對勁，他脖子後頭還有個螺獅的黑色印記，是不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啊？”

    他在哪？”安涼皺眉，這事情沒有他想象的簡單。安叮低聲說道：“他說很困，去樓上睡覺了，我和阿花不敢回去，就在馬路上坐著。”

    你繼續看著他，找到原因了我立馬回來。”安涼迅速掛了電話，沒有時間給他們廢話了，昨夜那幫來勢洶洶的東西這麽容易被打退，恐怕不是那麽簡單的。安叮也沒說什麽，囑咐他們小心之後，掛了電話。

    事情很複雜嗎？”小書偏頭問安涼，她細細感知過了，並沒有什麽怨氣，這水下到底有什麽東西？安涼點頭，沉吟道：“恐怕，得下水去看看了。”

    他的話，讓小書迅速聯想到那個可怕的夢境，幾乎是本能的反駁：“不行，你不能去！”她從沒用這樣冷冽的語氣說過話，安涼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你下去，會有危險的，讓我去吧。”小書放緩了語氣，重複了一遍。安涼挑眉，她現在是習慣為他以身犯險了嗎？

    見他久久不言語，小書又補充道：“如果你不讓我去，那你也不能去。”大有一副如果安涼下去了，她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架勢。安涼失笑，掏出紅繩仔細的綁在她的腰間，道：“好，我樂得躲在美人身後享清閑。”也許是他的氣息太近，小書覺得自己的心跳突然有些急促，臉上好像也燒起來了。

    他今天，怎麽這麽奇怪？

    替她綁好紅繩之後，安涼又將脖子上的玉取下，小心的掛在小書脖間，臉上是神秘的笑。小書低頭看看玉，又抬頭望向安涼，沒等她開口問，安涼就說道：“不用問，你就好好戴著，這叫物歸原主。”

    小書沒說什麽，點頭朝河邊走，第一抹晨光灑下來，照在玉的身上，竟生出了些瀲灩的波光。安涼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囑咐道：“小心點。”

    這是他們之間慣有的默契，紅繩為引，如果遇到了危險，紅繩動，不論情況如何都要趕快匯合。

    小書緩步下水，正是朝著晚上那黑影出水的地方走去，水有些涼，越往前走越覺得河水深不見底。待水漫過肩膀，小書回頭望一眼，安涼正全心的看著她，她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

    水很深，越往下壓迫感越大，而這水下與她的夢境別無二致。如果不是剛剛安涼目送她下水，她幾乎就要覺得自己的夢應驗了。努力凝聚心神，小書在河底搜尋，黑影不會平白出現，難道這河還通向了哪裏嗎？

    在水麵上看無比清澈的河水，潛入河底才驚覺有如此多濃密的水草，小書前進得有些費力。水草順著水流擺動，卻極為難纏，腰間的紅繩時不時被水草牽絆，小書盡量小心的避開水草濃密的地方。

    一抹極其細微的血腥之氣在水中彌漫開來，小書在仔細找尋洞口之類的地方，並沒有注意到不對勁。正當她想朝更深的地方潛下去時，水草似乎有了靈性一般，迅速長長想將她的腳腕纏住，小書敏捷的躲閃，揚起水底許多渾濁。

    自水底而來的巨大吸引力讓她沒辦法朝水麵遊，水草得逞一般將小書的雙腳捆了個結實。小書臂上的白綾不能動作，貿然漫入水中，隻會和水草纏繞在一起。情急之下，小書拉動腰間的紅繩，水草似乎知曉她的意圖，隨著水將紅繩纏繞成團。

    胸腔的壓迫讓小書有些難受，腦子裏亂哄哄的閃過些吵雜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爭辯著什麽。一些細小的黑點從河底慢慢的浮起，凝聚成團，悄然來到小書身後。

    那分明就是夜間在村裏行走的那個黑色怪物，此刻正虎視眈眈的望著小書，露出一抹貪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