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狹長的曲徑，密密麻麻的長滿了妖冶的彼岸花，奈何橋頭無數的亡魂正在排隊，孟婆架著鐵鍋站在橋頭，為每位亡魂灌上一碗清湯。

    橋下是幽深的忘川，忘川河裏咕咚咕咚的冒著小泡泡，亡魂大多不敢靠近橋邊。相傳忘川河下是冤魂惡鬼在受盡永生永世的折磨，一掉落下去，就是萬劫不複。

    今日的奈何橋似乎很不安寧，一個一襲白衣的女孩衝散了井然有序的隊伍，她的身後匆匆跑過來許多手持兵器的牛頭馬麵。

    子言！”那大聲喊著的白衣女孩，分明是小書。她撥開一個又一個迷惘的魂魄，尋找著那個叫子言的青衫書生，然而，都不是。

    牛頭馬麵將魂魄稍稍驅散開來，十八般兵器齊齊朝小書招呼，可不料她一副任憑的模樣，一襲白衣染血也不顧，隻在魂魄中不斷的尋找。

    癡兒！”橋上的孟婆舀上一碗清湯，遞給身前的魂魄。小書滿臉的無措，一聲聲喊著：“子言，你在哪裏？”再望上去，橋頭有一抹魂魄站在那裏，背影看上去像極了子言。

    眼看他伸手要去端那碗清湯，小書臂上的白綾飛速而去，打翻了那碗清湯，她極快的朝橋上跑去，甩開身後的牛頭馬麵。

    子言！”小書將身前的魂魄打量個清楚，可他並不是子言。孟婆朝她身後的牛頭馬麵使了個眼色，牛頭馬麵齊齊圍上來，將小書圍了個結實。魂魄從橋上退散開來，生怕一個不小心被擠下了奈何橋。

    小書似乎失去了力氣，不知道到底該去哪裏尋找，失神之下被身後的牛頭馬麵按在橋欄上，孟婆眼疾手快的端了一碗清湯，迅速灌進她的嘴裏。小書意識到他們想要做什麽，拚命甩開鉗製她的牛頭馬麵，卻一時不備讓身後的孟婆一把推進了忘川裏。

    冰冷的忘川河水灌進她的口鼻之中，饒是她不查溫度，卻仍舊覺得河水冰冷刺骨。河底許多冤魂惡鬼，怨氣衝天，似乎有無數的手在將她往下拉。

    子言……”小書渾身的力氣都覺得使不出來，卻依舊在心心念念著她要找的人，迷迷糊糊的在忘川河中沉沉浮浮，站在岸邊的魂魄竊竊私語，似乎在討論她必定死無葬身之地了。

    一道鐵鏈破水而來，將小書捆了個結實，岸邊站著一抹青衫的魂魄，他的手中正執著鐵鏈的那頭。小書跌落在岸邊，陰司的冷風呼呼的從四麵八方而來，吹進她的骨髓深處。

    子言。”小書虛弱著開口，眼中騰升起一抹希望，青衫書生將她扶起來，她身上的血跡被忘川河水衝的淡了些，氤氳在白衣上成了一片。

    子言將她額前濕透的頭發絲撥開，愛憐的歎了一聲：“你何苦？”

    沒等他多說上兩句，地府的小兵將他們團團圍住，端著生死簿的判官從小兵中走出來，彎腰道：“閻羅殿有請。”

    子言沒說什麽，將小書打橫抱起，判官在前頭領路，一大簇小兵跟在他們後麵，烏泱泱的朝閻羅殿去了。奈何橋頭變得安靜了，依舊是魂魄井然有序的排隊取湯然後投胎，孟婆依舊是木木的表情，手上的動作沒有遲緩。

    這樣的事情，在地府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發生一次，她在奈何橋頭這許多年，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閻羅殿中，十殿閻羅難得沒有上座，圍在殿前端坐著，正中的位置上餘出一個空位，似乎還有什麽舉足輕重的人要來。

    子言將小書輕輕放在地上，關切的問道：“還好嗎？”小書點點頭，輕倚在子言的身側，還好找到他了。

    殿裏突然響起沉重的音樂，十殿閻羅齊齊起身，一道金光劃破地府的黑暗，光華過後，正中的座位之上，地藏菩薩端坐在那處，麵滿慈悲。

    癡兒擅闖地府，所為何事？！”閻羅開口，端的是冰冷無情，聲音中帶著無盡的冰寒。

    子言站在小書身前，護著她道：“閻羅爺恕罪，她原是不通世事的小妖，隻因我枉死才擅闖地府，並無意擾亂地府秩序。”

    怎是你一句不通世事就可以罷休的？！”十殿閻羅齊齊開口，極大的氣勢壓下來，讓人喘不過氣。

    你說她是小妖。”地藏菩薩的聲音不大，卻極有穿透力，看似平淡的一句話卻深深透進他們心裏。他繼續道：“她卻是可以成佛的人。”

    子言心中一沉，他被楚司命逼死隻為保全小書，那本劄記之所以人人都想要，就是因為得到的人能偷天改命。

    菩薩明鑒。”小書開口，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子言一世救下世人至多，如今被奸人所害，實在不能就這樣踏進輪回！”

    荒謬！”十殿閻羅齊齊出聲，聲音中飽含著憤怒，在指責小書所言無禮。

    癡兒，輪回之於他，有什麽意義？”地藏菩薩沒有動怒，聲音還是那樣平靜，徐徐的問著。小書不明白他的深意，繼續說道：“菩薩可以說我世俗，可道理擺在這裏，倘若子言命中壽數如此，我自然不會擅闖地府。”

    你怎知這不是他的壽數？”地藏菩薩聽了她的話，反倒笑了，“你本是於三生書冊托生，卻被世俗塵世紛擾。”

    子言卻明白地藏菩薩的勸導，接過話頭道：“菩薩說的對，不論輪回如何，終歸我還是我。小書擅闖地府，是她的罪責，必定要給地府一個交待，我願以輪回換她安穩。”

    地藏菩薩似乎很滿意他的決定，慈祥的點頭，他身側的十殿閻羅卻覺得責罰太淺，低聲和菩薩商議著什麽。

    癡兒，給你一個機會，你可願成佛？”地藏菩薩看著小書的眼神裏藏著憐意，三生書冊錄天下蒼生過往，她的能力遠在她自己認知的範圍之外，可她還不甚明白。

    小書沒明白他的意思，愣愣的看著他，又轉頭看向子言。

    地藏菩薩卻笑了，出聲道：“你還堪不破紅塵，紅塵未斷你們的紛擾不休，是不會有結果的，什麽時候看破了，也不必我來勸你了。”話畢，仍舊如同來時的金光，地藏菩薩消失在幽暗的殿中，十殿閻羅似乎對地藏菩薩的安排不甚滿意，卻沒有再出聲，憤憤的甩了袖子離席而去。

    為什麽？”小書不明白子言的安排，她來是為了帶走子言的，他本該還陽，為什麽要接受這樣的宣判？

    子言輕撫著她的臉龐，寬慰她道：“輪回不過一個假麵，我還是我，你若等得我，紅塵之中我等你來尋我。”

    真的？”小書有些恍惚，還想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子言之於她，不僅是相依相伴的紅塵中人，她有今日的造化，皆是因為子言的幫助。

    紅塵之中，桃花穀裏，她為什麽會托生於三生書冊，她和子言的緣分遠不是從桃花仙開始的。可她到底沒能再看子言踏上奈何橋就被驅出地府，重回人間，人間的紛擾卻讓她有些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