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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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晨,天剛朦朦亮的時候,街上就已經熱鬧了起來。

    臨街的鋪子例行的清掃,擺攤的買賣人,走街串巷的貨郎,來來往往的行人。

    在這種熱鬧的場景,不會有人注意清風茶館,今天為何半遮著門,也不會有人注意,為何突然多了好多凶神惡煞的夥計,

    站在門口來回的踱步,偶爾有人想要進去喝杯茶,卻都陪著笑臉連聲抱歉,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將客人擋在外麵。

    沈煉穿過熱鬧的街道,徑直進了清風茶館。

    丁白纓正坐在裏麵,她低著頭,手中拿著一杯茶,身子坐得筆直。

    沈煉走進來,她都沒有抬頭看一眼,隻是輕輕的放下茶杯,淡淡的道:“大人真是好氣魄,我一直等到兩天,都沒有看到一星點的火光,想必是回去之後,大人改了主意,想要投官自首了吧。”

    話音剛落,就有十幾個人圍了上來。

    絕大多數都是一身夥計打扮,手中持著一把鋼刀,剩下的幾個也多是熟悉的麵孔,那天在竹林裏交過手。

    沈煉左右看看,道:“郭真是被你滅了口吧。”

    陳述句的語氣,丁白纓抬頭看了他一眼。

    房間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凝重。

    “沒想到他做過內官監的掌印太監,他在寶船上動了手腳,差點害死了皇上。”

    話用不著說透,輕輕一點,雙方都明白了各自手中的籌碼。

    “原來如此,那麽,你想如何?”

    丁白纓緩緩站起身來,將苗刀右手教左手,放在腰部偏後的位置。

    這個位置看起來很自然,實際上卻是丁白纓身上這一套功夫,最基本的發力招。

    她在戒備。

    周圍的夥計更是如此,一個個將手中的武器都舉了起來,身子微微下伏,隨時準備撲上來。

    “寶船建造紀要在我手上,拿那個姑娘來換。”

    沈煉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將要求說了出來。

    昨天晚上淩雲凱的意外出現,將死魚瞬間盤活了。

    北齋已經不再是他殺人的目擊證人,而重新變成了追捕的逃犯。

    事情到了這一步,沈煉即便反應再慢,也已經察覺出不對味兒來了。

    不但對於北齋,甚至對於發布這個任務的陸文召,都有了些許戒備。

    “她並不在我這裏。”丁白纓眼簾微垂,語氣淡淡。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其實是一窩賊。從你昨天晚上現身來見我,有逼著我上岸讀庫,我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本來並不是什麽重要人物,但你們卻意外的緊張,這就不得不讓我懷疑,這個女孩的身份。

    或許跟你們主子有關。”

    沈煉淡淡的道:“你們想搞事情,不要牽扯我,把那個女孩交出來。如果你做不了主,叫你的主子來見我。”

    語氣平淡沒有波瀾,卻帶著淡淡的蔑視。

    好似已經看穿了整件事的始末,卻又從心底看不起做這些小手腳的那個人。

    這對丁白纓來說,就是侮辱。

    右手慢慢抓住刀柄,五指一根根的握緊。

    周圍的夥計緩緩靠近,有個拿著狼牙棒的徒弟,甚至露出了一絲嗜血的笑容。

    對於無法無天的流寇來說,殺官造反是最令他興奮的事情呢。

    沈煉視而不見。

    “我要使出不去這個門,今天下午,那個冊子就會送到鎮撫司衙門。”

    他慢慢轉過身,淡定的向外走:“回去之後,我希望能看到那個女孩兒在我的房間裏出現。”

    一群人果真不敢動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

    今天這一趟見麵是一次冒險,但沈煉覺得,這次冒險非常值得,因為他得到了很多事情的答案。

    這件事情的背後,果真有信王在參與。

    走到家門口,推開窄小的木門,剛邁步走進影院,就看到家裏的小野貓在對著屋內不斷的叫。

    沈煉眼簾微垂,步伐微微一頓,隨即就正常走進了屋子裏。

    反手關上門,如願看到了那個女孩,可是讓他意外的是,卻多了一個人坐在那女孩的對麵。

    來人是一個錦衣衛,正跪坐在矮桌前喝茶。

    看到女孩盤著頭做了一副婦人打扮。

    沈亮就猜到幾分這女孩的打算。

    果然,那錦衣衛喝了一口茶,剛放下茶杯,見沈煉走進來,就當先打招呼道:“沈兄,裴某等的好苦啊。”

    沈煉微微側頭,用餘光掃了一眼裏屋,看到了幾分淩亂。

    又看了一眼女孩臉上的表情,嘴角微微一扯。

    裴綸以為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呼,也跟著笑了笑,繼續說道:“沒想到嫂子長得如此美妙,沈兄好福氣啊。”

    北齋趁機起身,很自然的打了個招呼:“你回來了,家裏沒有什麽吃的了,正好又來了客人,我去買點兒。”

    說完就要趁機溜走,沈煉一把將她抓住,“買什麽買,下碗麵就行了。”

    看著沈煉的眼睛,北齋知道這回是走不了了。

    就在兩個人打機鋒鬥心眼,玩兒心裏明白,嘴上偏偏不說遊戲的時候。

    已經是死人的淩雲凱,又悄悄地出現在北鎮撫司裏。

    陸文召坐在碩大的房間裏,手中拿了幾個腰牌。

    一個是沈煉的,一個是裴綸的。

    上麵已經被朱筆畫了兩個大大的叉。

    被做了同樣標記的牌子,在桌子的旁邊有整整一盒子。

    都是死掉的錦衣衛。

    陸文紹靜靜的坐了很久,突然長出一口氣,啞著嗓子低低的說道:“抱歉了兄弟,這次你不死不行。

    為了我大明江山,為了掀翻閹黨,這是必要的犧牲。

    你的救命之恩,恐怕兄弟要下輩子還了。

    對不住了兄弟。”

    “大人還真是好氣魄,明知道對不住,下刀的時候仍舊毫不猶豫。難怪大人能做千戶,我們這些人最多做個總旗呢。”

    房間中突然出現了第二個聲音,聲音沙啞帶著絲絲的破風聲,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誰?”

    陸文召第一時間跳了起來,後退的時候順勢在桌子旁邊一抹,手中就多了一把繡春刀。

    他眼中透著幾分殺氣,盯向房間陰暗的角落,身體繃緊,似乎隨時準備衝出去。

    輕微的腳步聲出現,陰影之中逐漸浮現出一個人影。

    標準的錦衣衛官服,一身漆黑,不像百戶千戶一樣,有那麽明確的標誌。

    但是陸文召卻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眼神驚駭,仿佛看到了鬼一般。

    “把人看到我似乎很吃驚。”

    來人正是淩雲凱,他此時臉上帶著一絲戲虐,上上下下反複的打量著他,似乎非常享受這一刻。

    “說實話,這些天卑職也見過幾個人,還是大人的表情最令卑職滿意。”

    陸文召卻反應了過來,低聲喝道:“淩雲凱,你究竟在搞什麽鬼?”

    “大人的話說反了吧,卑職怎麽可能搞鬼,搞鬼的可是大人,要不然郭真郭公公,為何莫名其妙的命喪明月軒?

    區區流寇又是怎麽得到沈煉把人的住址的?要知道,這可是內部機密。外人即便想要探查,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裴綸的出現有些巧合吧,北鎮撫司的官司,為何偏偏是南鎮撫司的人來審?會不會恰好裴綸是殷程的兄弟呢?

    大人口口聲聲將沈煉當作兄弟,可是反手下刀的時候,卻比仇人還要狠。

    真是令卑職大開眼界。”

    淩雲凱說著話,腳下一步步的靠近,臉上的戲虐越來越明顯。

    他空著手,並沒有去摸腰間的繡春刀。

    而正是這種有恃無恐的姿態,令陸文召警惕心大起。

    連續錯過了好幾個發起進攻的機會。

    淩雲凱話音一頓,陸文召眼神略微閃了閃,腳下一頓,整個人如同獵豹一般衝了上來,迎頭就是一刀。

    淩雲凱側身躲過反身一個擺腿,正好踹在了陸文紹的刀上,將他震了出去。

    兩個人交手一合,再次分開。

    “原來如此,大人的勢力並不在錦衣衛當中嗎?還是說身邊並沒有親信護衛。否則卑職廢話的功夫,大人應該已經叫人充進來了才對。”

    淩雲凱嘴角微微一翹,右手緩緩握上繡春刀的刀柄,蒼啷一聲拔刀出鞘。

    他反手持刀,將刀被貼在前臂上,刀刃頂在外麵,做了一個螳螂刀的手勢。

    隨後低笑道:“這樣最好,人數一多,大人反而不盡興。”

    陸文召不說話,實際上腦子已經有些亂了。

    最關鍵的人物,從死人突然變成活人,整盤棋局都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最明顯一點,沈煉直接逃了出來,他能夠有更大的活動空間,也有更多的選擇餘地,不會再被自己逼上那條路。

    而失去了沈煉這把刀,想要完成上麵的命令,根本就是不可能,因此可以說整個計劃,已經失敗了。

    失敗的後果非常可怕,以內為大人的心性,恐怕執行計劃這些人一個也活不了。

    陸文召的腦海中猛的閃過了丁白纓,隨後臉色一變,抓著刀柄的手再次握緊。

    不管到底是哪一個地方出現了紕漏,淩雲凱必須是個死人。

    隻有他死了才有可能補救一二。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富貴榮華才會保下來。

    “忘了稟告大人,我舅舅他老人家命我給大人傳句話。”

    淩雲凱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一字一句道:“小家夥,你有點兒不老實啊。”

    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整個人就如同利劍一般射了出去,刀光閃爍,殺氣騰騰。

    陸文召舉刀相迎,兩人短兵相接,戰成一團。

    陸文召武功高強,邊軍出身,又親自上過戰場,薩爾滸戰場八萬人死絕,他都能生存下來,可見一斑。

    按照正常情況下,像淩雲凱最終靠裙帶關係進入錦衣衛的總旗,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招,就能砍下他的腦袋。

    然而詭異的是,處於下風的卻恰恰是陸文召。

    每一次刀鋒相接,陸文召就覺得像是砸在了一罐兒大理石上,震得手腕生疼,力道順著胳膊延到肩肘,整個手臂都是酥麻狀態。

    一次兩次還好,稍稍卸力沒有什麽大礙,但是連著五七次就讓他有些受不了了。

    他暗咬銀牙,心裏發狠,不斷發出險招,然而對方不但力氣離奇的大,動作也說不出的敏捷怪異。

    他並不像是功夫中,那種閃躲的功夫,反而像是能夠提前預判自己的招式,然後使出各種怪異的手段直接打斷,那種感覺簡直就讓他吐血。

    太怪了。

    淩雲凱是他手下的總旗,兩個人雖然官階有差距,但也不是沒有了解。

    最小的武功也就算稀疏平常,否則也不會被失手殺掉。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兒。

    這小子力氣大的邪門兒,揮舞繡春刀就向輪一柄錘子。

    每一次撞擊,陸文召都覺得腦門跟著顫。

    閃躲起來,死板迅捷,好似提前看出了自己的招數一樣,詭異的很。

    越打下去,陸文召心中不好的預感越強。

    終於在兩人交織了快一炷香的時候,陸文召動作慢了一拍,緊接著眼前就閃過了一道白光,鮮血噴湧而出,隨後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

    撲通!

    屍體倒地,鮮血橫流。

    淩雲凱甩刀清血,插刀回鞘,臉上麵無表情。

    竟看也沒看陸文召一眼,轉身推開門,直接走了出去。

    外麵四個錦衣衛校尉,一直在值崗。

    見到淩雲凱出來,臉上連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直到身影消失在廁廂,這才有兩個校尉推門走了進去。

    緊接著一前一後將陸文召的屍體抬了出來,直接放在了旁邊早已準備好的門板上,甩手蓋了一塊白布。

    打開小院的後門,徑直向詔獄走去。

    那邊每天都有死人要處理,已經有了一套完善的程序,隨便加塞一個人,不會有任何聲響。

    另外兩個校尉轉身進去,簡單取了幾樣東西,隨後取出一個酒壇,甩手扔進去。

    火藥味兒直接就蔓延了出來。

    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折子,叫火星吹亮,甩手扔進去,房間裏頓時燃起熊熊大火。

    兩個人就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看著火光一點點的蔓延,火苗不斷的舔食著破碎的家具和淩亂的血跡。

    直到火勢越來越大,房頂再也遮蔽不住濃煙的時候,這才突然露出驚惶失措的表情,大聲喊起走水。

    而在兩人身後,不知何時竟然又冒出來了一個陸文召,麵無表情,眼神冰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