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飛確實是沒有去別的地方，他徑直去了老院兒。

    許懷飛是個大孝子，出門在外那麽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了，自然是要繞在自己老母的膝前多呆一會兒。而且幾個丫頭剛剛說的那些話，同許婆子和沈媚說的，完全不一樣。許懷飛急於去求證一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當然，許懷飛也並不笨，他不會直接問。旁敲側擊了一翻，沈媚和許婆子兩人說的話都對不上，實在是十分可疑。

    許懷飛心下有些發冷，那怎麽說也是他的親娘，他潛意識裏不想相信她真的生生將幾個孩子趕了出去，心裏痛苦著，且上依然扯著笑容。許懷飛心道，母親其實也沒錯，家裏捉緊到那個地步，總不能全都等著餓死，總要舍棄幾個的。許懷飛硬生生將這事悶在了自己的肚子裏，沒再提這事，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

    在老院兒一直呆到日落西山，沈媚的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起來:“我說大哥啊，怎麽的你還不回去吃飯？我可把話說頭裏啊，咱們老院兒可窮的很，一人半碗稀粥都捉緊呢，要是再加你這一張嘴，那半碗稀粥都喝不上了。”

    許懷飛被說的感覺自己像個外人一樣，他擰了擰眉:“我今晚不吃便罷了。”

    沈媚的臉色有些古怪，歪扭著脖子:“哼，不吃就不吃，這可是你說的。呆會兒你可別跟咱娘告狀！”

    許懷飛沒好氣的瞪了沈媚一眼，轉身出了屋子。

    許婆子正在院子裏頭就著涼水洗臉洗胳膊，這大熱的天，身上出的汗都能粘死人。

    許懷飛稍稍有些訝異，怎麽這次他回來，這村兒裏的水卻像是能自己淌進水桶裏似的，人們用起來再不像以前那樣困難捉緊了？剛才從新院兒往老院兒走的路上，他還聽見兩個娃娃在說要回家洗澡。洗澡？那可是相當奢侈的事情啊，在過去這麽大的娃娃一向都是跳進河裏去洗澡的。在家裏洗一回澡，差不多要一個壯漢往小水村跑兩趟，擔水都能把肩頭磨破了，又怎麽會舍得用水來洗澡？？難道什麽時候取水變的簡單了嗎？？

    許懷飛心裏奇怪，卻並沒有問出來。現在家裏的事情十分複雜，並不是問這種問題的時候。

    許婆子見許懷飛出來，便說道:“你出來做什麽，你就在屋裏歇著，一會兒富貴娘做了飯你就吃。對了，那幾個丫頭你跟她們說的怎麽樣了？”

    許婆子指的是搬回來住的事。

    許懷飛苦笑了一下:“我才剛回來，一時半會兒的先別著急。左右我在家裏住就是了。”

    一聽這話，緊跟著許懷飛出來的沈媚‘嗷’的尖叫了一聲，道:“啥？大哥你要在家裏住？可家裏哪有地方叫你住啊？！”

    許懷飛剛要說‘西廂’，卻被沈媚一下子將話頭兒搶了去，機關槍一樣‘噠噠噠’的說道:“大哥你可莫開這樣的玩笑啊，咱娘年紀大了開不起這玩笑。這東廂住著我和老二還有富貴，西廂一間放雜物，一間住著富強。這眼瞧著富貴就該要成親了，西廂是準備要騰出來給他做婚房的，你要是住進去，這算個什麽事兒？你要同你侄兒媳婦住一屋，那不是要叫人笑話死了？”

    許懷飛微微一怔，神色間有些痛苦。

    是啊，沈媚這個弟媳婦，著實是個叫人頭痛的人物。今日他剛一進門的時候，沈媚上來就是數落了一通幾個丫頭的壞。而且以前他住在老院兒的時候，沈媚就是處處打壓，處處挑事。現在幾個丫頭已經搬出來了，他想要再搬回去，恐怕是不行了。

    沈媚的‘機關槍’還沒有放完:“再說啦，你那幾個閨女硬氣，從這院兒裏搬出去了，這事兒雖說你沒參與可你也不能不承認那！這都分了家的人了，怎麽好意思再搬回來住？這以後富強還要成親呢，兄弟兩個，再添兩個媳婦，再加上爹娘，加上我們兩口子，這都住不開，哪還有你住的地方？你家那個新院子又大又寬敞，你怎麽好意思再來同我們搶地方睡啊？”

    許懷飛被說的啞然。

    閉嘴，你個死東西！！”許婆子惱怒的端起水來一盆水就扣在沈媚的頭上，許婆子讓許懷飛搬回來主要是為了套住許夏。現在沈媚這麽說，就如同和許婆子對著幹，許婆子當下就跳著腳兒的罵道:“你個喪門星，晦氣玩藝兒，我沒叫老二休了你就算是不錯了，怎麽你還敢同你大哥這麽說話？我和你爹還沒死那！這院子裏還沒有你說話的份兒！你給我滾去做飯去！”

    許婆子一邊說著一邊要揚手來扇沈媚的臉，被沈媚機靈的避了過去，跑進西廂做飯去了。

    許婆子還在氣哼哼的罵著:“記得今晚你不準吃飯！不省心的玩藝兒，餓死拉倒！”

    兒啊，別聽她的。”許婆子又轉頭對許懷飛道:“這院兒隻要有我和你爹，就沒有那女人說話的份兒。我說你能搬回來，你就搬回來住！！你就盡管住放心住，她敢有個什麽意見，看我整不死她的！！”

    雖然許婆子那麽說，但許懷飛瞧著沈媚從西廂門口露出的那張臉，那一副要拚命的樣子，許懷飛還是搖了搖頭。沈媚明顯不想讓他搬回來，雖然母親堅持，可是如果他搬回來，勢必要引起家裏的不和，許懷飛一向不喜歡吵鬧，不想鬧的家裏雞飛狗跳。

    許懷飛的心裏，十分痛苦。他是個在思想上十分保守的人，可以說是十分陳舊。在他的心裏，一個美好的家庭，一個幸福的家自然是要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的又熱鬧又溫馨，說什麽分家？分家，分家，分開了那還叫家嗎？一個家四分五裂了又怎麽可能會美好？可是現在這個家已經散了，而且也再不可能歸攏回去，沈媚不會願意，那幾個孩子心裏受了傷，恐怕也不願意

    到這時候許懷飛才意識到，以後這老院兒，就真的成了老院兒了，他再也回不來的老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