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嫣然一笑，這一笑眼中波光流轉，刹那如雲開月霽，麗色迫人。

    沐昀一愣，不由仔細打量她的臉孔，這一張小臉眉目細致，鼻梁、雙唇生得恰到好處，尖尖的下頜尤是小巧得可愛，一雙眼最是精彩，如天湖幽波，影落秋水，既清透純淨，又遼遠寧靜。

    去了刻意做出來的怯懦，一雙明眼烏光湛湛，分外有神。

    這般出色的五官，膚色卻過於奇怪，既不同常人的黝黑，也不是病色的泛黃，而是黃裏泛著黑，黑裏帶點綠，跟團醃菜似的，將大好一張臉愣是襯得如明珠蒙塵。兼之身子還沒長開，瘦瘦小小如同一顆營養不良蔫巴巴的小青菜。

    這小青菜若含胸縮腹，半耷了腦袋，低眉順眼，就是毫不起眼的村姑一枚，當真沒有半點明麗少女的影子。

    但若是膚色白皙，舒展了身姿，再穿一身漂亮衣服，料來定是不輸與京城那些高門千金的美貌小嬌娘。

    沐昀向來不是說話委婉的，搖頭嘖嘖歎氣：“可惜呀，可惜呀，好一顆嫩生生的小蔥，被這顏色襯成了醃鹹菜。”

    她鼓鼓臉頰吐口氣，不跟這位計較，醃鹹菜就醃鹹菜吧！正正神色，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不靠譜，道：“這位小爺，您厄運當頭，還有閑情來打趣小女子，可真是無知者無畏。”

    “厄運當頭？”沐昀高高挑起眉梢：“嗬，小丫頭除了會邪術，還兼職算命？”

    他覺得這小丫頭神神秘秘，還挺有趣，也沒因她不怎麽動聽的話生氣。

    她再次搖搖頭：“公子近來是不是時常感到右肩乏力，精氣神不足，常有神困體乏、心慌氣短之感，且藥石無效？”

    沐昀的臉色隨著她的話逐漸變了，他以為他已經在漸漸好轉，居然被她看出來了！

    趙衍的眼神突然變得鋒利無比，頭一次仔仔細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覺得那眼神簡直猶如實質，縮縮脖子軟糯糯道：“這位公子，您別嚇唬小女子，小女子膽小。”

    說完立刻又後悔，好不容易撐起來的高人範，被人家一個眼神就破功。

    沐昀險些又被她逗笑，勾起嘴角道：“小丫頭還精通岐黃之術？”

    他掩下心中的驚詫，立刻又恢複到先前的言笑模樣。

    她依舊搖頭：“非也，小爺您身上的不適不是病，而是遭人暗算。”

    “暗算？”沐昀的神情繃不住，再次驚訝起來，心道這小丫頭會些旁門左道，說不定真的看出了什麽。

    趙衍神色慎重，問道：“可是中毒？”

    “不是毒，是術！”看兩人都是滿眼迷茫，她解釋一句：“術，法術之術。聽聞茅山上清宗術法浩瀚廣博，其中有一門鬼降術，中者精氣神慢慢被掏空，直至精血耗盡而亡。”

    “你說我中了茅山鬼降術？”

    沐昀將雙眼瞪圓，這神情在他一個男子臉上，居然沒半點違和感，反倒更添幾分俊俏，她心裏歎道，果真美人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嗯，”她點點頭，仰頭問道：“公子可是得罪了茅山什麽人？”

    趙衍和沐昀對視一眼，俱在心裏想，茅山的人他們可不認得。這姑娘怕是不知道，上清宗不僅茅山有，京城便有上清宗下院。若有人想害他，隻能是京郊山上上清下院。

    趙衍沉吟一下道：“這裏說話不方便，咱們找個僻靜點的地方詳談。”

    說罷左右瞧瞧，跟有些心不在焉的沐昀示意，然後抬腳朝正前方一家酒樓走去。

    她自發低眉順眼跟在後麵，恢複了畏畏縮縮鄉下小姑娘的樣子。

    饒是沐昀心裏裝著事，回頭之際看到她的樣子也忍不住好笑，嫌棄道：“行了，別擺你那受氣小媳婦樣子了，有小爺在，誰敢對你不利？”

    她“哦”了一聲，抬頭挺胸，嗬嗬笑道：“習慣了，一時忘了。”

    跟著兩人進了一家名叫真饌樓的酒樓，跑堂迎麵哈著腰把人往樓梯處讓，嘴裏道：“二位公子，樓上有雅間，請問二位要點什麽？”

    二位？好吧，人家壓根沒把她算人，料來是當她侍女下仆之流了。她低頭瞧瞧身上的靛青粗布衣裳，心道人家家裏倒夜香的丫鬟估計都比她穿的好十倍不止。

    果然她跟著走幾步，便被跑堂攔下。她也不解釋，麵無表情等著。沐昀繃起臉一腳踹在跑堂腿上，罵一句狗眼看人低，她聲色不動，做足了寵辱不驚高人模樣。

    上了二樓，跑堂把他們領到落梅軒，沐昀吩咐讓跑堂揀最好的菜上幾道，就打發了他出去。

    兩位公子在一邊的花梨木方案坐下，她便也毫不客氣坐在他們對麵。

    沐昀道：“翠花，是叫翠花吧……”

    她的臉一黑，你才叫翠花，你們全家都叫翠花！立刻截口道：“我姓洛，行二，兩位可以叫我洛二姑娘。”

    沐昀見她的模樣，忍不住惡劣性子冒頭，壞笑著道：“好吧，洛翠花，洛二姑娘。”

    她使勁用鼻孔呼出兩口氣，繃著臉道：“洛明光，我名洛明光。”

    “咦----”沐昀點頭讚歎：“倒真是個好名字！”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趴在桌上湊過去道：“山野農戶也能取出這樣的名字？噯，丫頭，你到底是什麽人？”

    她的臉色緩和些，道：“我原本就不是山戶人家出身，十多年前家父任秣州判官時，被拐子拐賣到這裏來的。”

    “原來是官宦之後，洛明光是你的本名嘍！十多年前被拐會兒你多大，還記得自己出身？”沐昀忍不住仔細打量她，這小姑娘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十多年前豈不隻有三四歲？或者兩三歲，就已經記事了？還知道自己父親的官職，這妖孽程度簡直了！

    心裏更疑惑的是，這姑娘幼時被人拐賣，在窮性僻壤長大，居然沒有跟一般的村姑一般畏畏縮縮，言語粗鄙，反倒遣詞文雅，言談舉止落落大方。

    要知道別說小地方的姑娘，就是京城的高門貴女們見到他們兩人也是未語先羞，扭扭捏捏，不敢直視他們的雙眼，難道這姑娘看不出他們兩個乃天上少有，地上絕無，唯二俊美脫俗的男子？

    “有人天生聰明不行嗎？”洛明光抬眼道。